“回來!
”
喬竺突然從床上驚醒,口中還在喊甜橘兒別走。
當她意識到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第一件事就是提劍去找謝敏之。
回廊轉角處撞見捧著湯藥的謝敏之,二話不說,直接劍抵脖子,怒聲呵斥:
“謝敏之你幫謝韜韜算計我?你們都姓謝,到底是什麽關系?說!
”
她終於意識到這兩個人關系不對勁了,謝敏之也不打算狡辯。
他將藥碗擱到花窗上,坦坦蕩蕩攤手束手就擒。
喬竺掄起胳膊下了死手,硬生生打散他那點兒內力,將他一路拖進屋裡。
趴在地上痛苦喘息的謝敏之並不求饒,開始如實相告:
“她是我阿姊,我同母異父的阿姊。
我母親和父親私通後生下我,將我送到青州,後來我被人賣進昱都,豢養成獻給公子燁的男寵,隻不過沒等到進公子府他們就被抄家了,之後的事……你就知道了。
”
喬竺此刻冷靜了不少,看他這副狼狽卑微的模樣,又考慮到實情並不可惡,有些於心不忍,語氣緩和了許多:
“為什麽瞞著我?”
謝敏之艱難地擡手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蒼白的皮膚下好看的雙眸染起微粉血色,整個人疼得止不住痙攣,還得維持平穩的聲音繼續回答:
“一來她和我沒什麽感情,不過是父母孽緣造就的血脈關系,要不是正好遇到了誰都不會想起誰。
二來她是個怪物,你應該也猜到了她體內有千機蠱,當初我母親怨恨她父親也怨恨被迫生下的孩子,就把剛出生的女兒扔進毒蟲窟,沒想到陰差陽錯讓她吸收了千機蠱,還修煉成了邪功,她就是一個被蠱蟲毒害的瘋子,她會害死所有人……”
聽到這裡,喬竺還是有一點相信的,她繼續問:
“那你為什麽幫她做事?除了阻止我帶走甜橘兒,你還替她做了什麽?”
“我……我隻做了這一件事……她威脅我說,如果我不替她做事她就向全天下公布我私生子的出身,還會把母親的遺骸從我父親的墳裡挖出來,強行和她父親合葬。
母親死前的遺願就是絕不要回去,絕不要和那個人合葬……”
說到這裡,謝敏之的眼裡流出淚來,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什麽。
喬竺一下子就心軟了,立馬將他扶起來,看著他哭得通紅的臉蛋,安慰的話無從說起。
謝敏之謝過她的好意,扶著受傷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出去,許久又回來,竟然是去端擱在花窗上的藥。
看到湯藥的一瞬間,喬竺連最後一點生氣都化為烏有,甚至覺得內疚。
行走江湖的誰沒個秘密?她為什麽不能體諒他一點,將心比心呢?
“抱歉……”喬竺接過湯藥,目光很難忽略他手上的蹭傷。
謝敏之立馬將蹭傷捂住,假裝不疼。
他眼神閃躲,支支吾吾道:
“其實我一直很不安,我不想瞞著你的,我隻是一直不敢說……現在說出來了,你……你要是介意我的出身……我會走的……”
“廢話!
”喬竺低聲咒罵,“是我過火了,這頓打就當抵消你欺瞞我的事,之後……看你表現吧。
”
誤會解除了,喬竺才想起來問這是哪裡。
“還在依雲邑,詹秋璋的人親眼看見是謝韜韜帶走甜橘兒的,現在都在全力追捕謝韜韜,沒空管我們,我找了個隱蔽的宅子暫且住下。
等你內力恢復了,我們再做打算。
”
目前也隻能如此,喬竺試著感受下丹田,那裡還是空空如也,依靠中丹田確實不足以應付窮追不舍的各路追兵。
“甜橘兒……我沒想過她會跟謝韜韜走,如果她要報仇,完全可以和我說,偏偏要選擇這種方式。
難道是我不夠好,讓她覺得跟著我受委屈了?”
或許喬竺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語氣裡的幽怨,就像恨鐵不成鋼的父母埋怨不聽話的孩子。
最終她長長地歎出一口氣,故作不在意道:
“算了,人各有命,隨她去吧。
”
每一個她在意的人,她都留不住,她早已習慣不被選擇。
至於謝敏之,或許等他有了選擇的機會,也會離開她。
她如此消極地想。
二人相顧無言,而且謝敏之臉上還是喬竺的傑作,一時間看著更尷尬,喬竺索性把自己關進小隔間,專心恢復自己的下丹田。
屋外的人時而走動,時而坐下,時而開窗,時而倒茶……窸窸窣窣的動靜總不能叫她靜下心來,愈發心亂如麻。
直到天黑,飯菜的香味飄進隔間,她終於忍無可忍,打開了房門。
“吃飯吧。
”
謝敏之臉上不知道敷了什麽藥,又紅又紫,像個大花貓。
大花貓端著可口的飯菜,一樣一樣擺上桌,全身喬竺愛吃的。
美食打開二人心扉,他們又有一搭沒一搭聊了點往事。
主要是謝敏之在講述自己在昱都當奴隸的生活, 喬竺隻是聽,並不願分享自己的過往。
眼看天色已晚,謝敏之道:
“……太晚了,我在湢室燒了熱水,你去沐浴吧。
”
喬竺問:
“那你呢?”
她的意思是,謝敏之今天挨了一頓打,又被她拖了一地,肯定跟需要梳洗。
謝敏之隻是含糊過去。
等喬竺洗完,裡面隻穿了件單薄的紗衣,外面裹著厚厚的狐裘,急匆匆往臥房跑時,無意間發現謝敏之房間傳出水聲,還有他倒抽涼氣的聲音。
推開門縫,就見謝敏之上衣半敞,正舉著濕毛巾試圖夠自己後背的淤青。
不知何時起,謝敏之已經不能用“少年”二字形容。
不僅因為年紀已長,也因為模樣愈發成熟。
他身上的皮膚很白,除了喬竺剛打的淤青沒有一點傷痕,青色的斑塊印在腰間,顯得有些……血氣。
喬竺猛得睜大眼睛,連連後退,心虛地逃離這裡。
殊不知,謝敏之面前的青銅鏡將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他親眼看到女子濕漉漉的頭髮絲垂進門縫,流光溢彩的雙眸裡情緒繽紛,蓬松的狐裘裹在窄瘦修長的腰上,扭頭離開時被風鼓起的輕紗渲染了半邊嫣紅。
他下意識撫摸上銅鏡,冰涼的鏡面似乎有一絲屬於那人的溫度,霸道得攀上他的脖子,扣住他的咽喉……
————————
謝韜韜常和甜橘兒說的一句話是:
“有些人一看就是個瘋子,反而沒什麽好怕的。
有些人呢……是天生的騙子……害死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