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秋璋好像發現什麽有趣的東西，低低地笑起來。
笑夠了，在喬竺的怒視下為她解答:
“馭風派特製‘內力消消散’，名字很弱智是吧?毒效可不弱，它是通過麻痹中毒者的下丹田來阻斷周天運行的，你運氣時應該也能發現下丹田不對勁，是不是完全感覺不到那部分的存在?那就對了，丹田被麻痹，內力無從恢復。
不過這個毒並不高明，味道辛辣刺鼻，除非被強行灌進嘴裡否則不會有人主動服下。
你……”
喬竺就是主動服下的……混著辛辣爽口的酒……
“喬娘子，你這樣很危險，恃才傲物者多身死，恃強者亦如此。
”
自從中毒，喬竺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批評了，她心裡萬般憤怒憋屈，卻也無話可說。
詹秋璋低眸思忖片刻，計上心來，她主動示好:
“其實我們無冤無仇，我也不是很愛殺人取樂，今日有緣和喬娘子不打不相識，不如借機合作一番?”
合不合作喬竺說了不算。
她繼續道:
“喬娘子身邊的這位小妹妹處境很不好，她體內的千機蠱已經蘇醒，目前一直在蠶食她的精血和理智，假以時日就會徹底取代她，使她淪為一具行屍走肉。
而我，我的瀲灩之術需要靠活物渡生渡死，一般人用一次就廢了，千機蠱可永生，隻要蠱種不死就會一次次複蘇，剛複蘇的蠱蟲威脅不到人的生命，等它長到可以吞噬宿主的時候，又能再一次為我所用。
如此看來，我和這位小妹當真是……天、作、之、合。
”
她天花亂墜說了一通，隻得到喬竺不屑的冷笑。
“天作之合……然後呢?讓我把人讓給你?”
不等詹秋璋說“是”，喬竺不留情面地揭穿她的陰謀:
“第一次是適可而止，第二次就會探究極限，第三次會貪心不足，第四次很可能會失控……直到哪一天你乾脆不裝了，讓蠱蟲徹底佔據她的身體，你再把她當成怪物囚禁起來，隻有需要的時候放蠱蟲吸食自己的醃臢罪業……不對，你可能壓根兒不想裝，隻要我把她交給你，你就會立馬刺激蠱蟲複蘇，以她的身軀為養料培養更多蠱蟲，屆時，她隻會是一具白骨，談何天、作、之、合?”
“你好聰明。
”詹秋璋忍不住感歎。
可是在聰明又怎麽樣?不夠警惕，一朝失足，現如今淪為她的掌中玩物。
“喬娘子，你沒有籌碼，我可以放了你，但我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緣。
”
瀲灩之術很妙，可以讓一個資質平平的庸才變強，也可以讓一個命不久矣的老人煥發青春，美中不足的是，它和所有不勞而獲的歪門邪道一樣，需要“滋養”。
詹秋璋才三十八歲，本體卻蒼老得如同八十歲，隻要三天不運行功法就會渾身皮膚潰爛直至死亡，不過隻要她按時運功，就可以永葆青春。
白天的她還是半老徐娘，現在的她年輕如二八少女，如果不是第一次怕弄死蠱種，她的身軀可以變得比揚州瘦馬還光潔細滑。
“那你打算怎麽處理我?”喬竺問她。
她思索片刻，突然有了好主意:
“馭風派的人其實知道你進城了，隻不過他們被碧水閣攔在外面進不來，我想……把你扔到城外，自然有人處理你。
”
原來是想借刀殺人。
喬竺的眼睛向下瞟，久久無言，似乎在找什麽，詹秋璋好奇地探頭過去，一瞬間突然被什麽看不見的線穿透肩胛骨，脖子上勒得緊緊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要對喬竺下死手，卻被喬竺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哢嚓”一聲胳膊被卸下來，整個人被甩進湯池。
喬竺站在岸邊，朝她笑得恣意:
“多謝你解惑，我說怎麽連內力都找不到呢?原來我找錯地方了。
”
喬竺臨時改換周天，從中丹田聚集一成內裡，暫時對付詹秋璋這種二流邪修足夠了。
此時不宜戀戰，她抗上甜橘兒破窗而出，故意鬧出很大動靜，提醒謝敏之跟著自己撤離。
依雲邑街上巡邏的碧水閣女修想要追她，都被緊隨其後的謝敏之拖延住，沒多會兒，三人逃進一間廢棄的民宅，暫且安全了。
在這裡，喬竺將方才的來龍去脈告訴了謝敏之。
謝敏之聽後思索許久，突然問出一個問題:
“你有辦法克制蠱蟲嗎?”
喬竺本來還沉浸在找回內力的喜悅中，被這個現實的問題迎頭一棒，又笑不出來了。
詹秋璋的瀲灩之術固然邪門，但也是親眼所見的有效，下次蠱蟲再次蘇醒，她又該如何救甜橘兒?
沉默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身側又有異常。
喬竺和謝敏之先後將甜橘兒護在身後。
黑暗中的影子逐漸拉長，直至走到光下。
謝韜韜撩起頭髮，細細把玩，顯然是跟了許久了。
“我還以為喬娘子這次要栽個大跟頭呢，沒想到你運氣這麽好。
欸……你說當天下第一是武功重要，還是運氣重要啊?”
謝敏之忽略她的話，直接質問:“你怎麽在這兒！
”
“好兇啊~”謝韜韜假裝很害怕，“我唯一的寶貝在你們手上，我當然得跟著，萬一你們把我的寶貝弄丟了、傷著了、送人了……怎麽辦?”
這個寶貝……想必也是甜橘兒身上的千機蠱。
喬竺默默貼近謝敏之的後背，右手扶上他背後的包裹，突出的地方正是劍柄。
謝韜韜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這一路跟蹤下來的心路歷程，完全沒察覺喬竺的劍已經出鞘。
“……對了，你們剛才聊到什麽來著?哦，是怕蠱蟲再次複蘇，然後佔據甜橘兒的身體對吧。
”
劍默默歸鞘，喬竺在等她的下文。
“我啊，有辦法。
”
“什麽辦法?”謝敏之和喬竺異口同聲。
謝韜韜這次沒賣關子，
“一具身體裡住著兩個‘人’，無非是要爭主次、強弱，甜橘兒體質虛弱，目前很容易被千機蠱控制，不過她要是根據我的辦法一點點修煉，千機蠱到底是個沒腦子的蟲子，輕而易舉就能馴服，屆時為她所用，別說威脅到她的性命，必要時還能幫她起死回生。
”
提到起死回生，喬竺腦海中突然想到一個畫面。
在派孤島藥窟時，她將謝韜韜打出去十幾米遠，親眼看她渾身骨頭都碎了，軟綿綿一條癱在碎石堆裡，可是一瞬間她的骨頭像是自己拚起來一般，整個人輕而易舉重新站起來，脖子甚至是從反方向扭正的。
難道她體內也有千機蠱?
喬竺剛要問她，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
“……喬娘子……”
甜橘兒不知何時醒了，虛弱地撐坐在地上，看樣子想親自和謝韜韜對話。
喬竺不情願地讓出空間，讓二人對視。
“你之前說……它很厲害……它可以幫我復仇……”
復仇?這件事甜橘兒從未和喬竺提過，她也從未將柔弱甜橘兒和復仇這類字眼聯系在一起。
“對，復仇，手刃敵人的那種。
”
“……那你要什麽?”甜橘兒問。
“什麽?”
“你要什麽?”甜橘兒重複道，“那個女人要我替她修煉功法，你呢?你不可能平白無故幫我……你要什麽?”
“哦……談條件啊……”謝韜韜心領神會，“我當然要蠱蟲，你體內住著的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千機蠱，我不可能白白拱手讓人。
我要你跟著我，用你的身體替我培育出新的一批蠱種。
當然了，不會要你的命，因為我想到一個更有趣的……”
“你，是我第一次成功的活人實驗， 我以後很可能再也練不成像你這樣可以保持自我意識和行動能力的試驗品了，我要你成為萬蠱之母！
”
蠱王再怎麽是王，無非是個大一點的蟲子，而甜橘兒，隻要她按照自己的方式修煉，將來就是操控萬蠱的蠱母！
真正的蠱神！
想到這裡，謝韜韜開始興奮地大笑。
喬竺看她的眼神愈發複雜，她不明白好端端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追求?
“甜橘兒別聽她廢話，我們走。
”
可是喊了好幾遍，都沒得到甜橘兒的回答。
會有看去，甜橘兒怔怔地盯著謝韜韜看，似乎在……考慮?
“甜橘兒你瘋了?你要成為和她一樣的瘋子嗎?”喬竺故意將話說得很重，好讓甜橘兒清醒一點。
誰知甜橘兒像是受到刺激，朝另一個極端發展:
“我想要這股力量！
喬娘子你隻是短短地失去內力一天時間就受不了，而我當手無縛雞之力的螻蟻當了十六年！
我想要這股力量……”
說到這裡，屠村的慘劇歷歷在目，父母和阿嫂一遍遍死在自己面前，全村人的血流滿她的身體，她背後的追殺聲揮之不去！
揮之不去！
“我已經是個怪物了，我想當一個強一點的怪物，起碼不要被……吃掉……”
碧水閣的追兵快到了，喬竺沒時間勸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要強行帶走。
關鍵時刻，謝韜韜朝他們大喊了一聲，
“別忘了！
”
喬竺隻覺得脖子一酸，手上的力氣瞬間被卸了，昏迷的最後時刻她看到謝敏之內疚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