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竺和謝敏之剛下山沒有一刻鍾,殺手就如影隨形。
不過這個殺手顯然是心急了,青天白日想要殺人,也得看看場合。
比方說一直不遠不近跟著她們的範合哲,此人奉公明法,正氣浩然,絕不可能對發生在自己面前的謀殺之事袖手旁觀。
喬竺都還沒來得及拔劍,他的長槍已經擋在最前面。
對方不敵,倉皇而逃,謝敏之看準時機朝他背後射出暗器,雖然沒能阻止他逃離,也算給他個教訓。
“忘了告訴你,這個毒針上淬的是內、力、消、消、散——”
謝敏之放肆地朝殺手喊道。
“你什麽時候拿到這個害人的東西的?”喬竺看似蹙眉,其實暗中給了謝敏之一個大拇指。
“此地不宜久留,請喬娘子隨我去軍中,我定保證你們的安全。
”
範合哲這時候示好,讓喬竺尤為警惕,她直接拒絕:
“方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現在又請我去你的軍營,我可不去。
”
範合哲的臉上再次閃過歉疚的表情,他長歎一口氣,再次請求:
“還是隨我回營中避避風頭,你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在外面。
”
“我什麽狀態?”喬竺杏眼微瞪,怒從心起,“範合哲,你別以為今天傷到我就算贏,有本事等我恢復了再打一架。
”
奇怪的是,範合哲不僅沒有覺得被冒犯到,反而一臉錯愕,此刻他眼裡的喬竺雖然張牙舞爪,卻有些……可愛?不對,一定是陽光太晃眼,不可對喬娘子有如此不敬的想法!
“喬娘子,你的……人,他搜到的東西對你們的安全不利。
要麽你現在交給我,我替你銷毀,要麽跟我走,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
他都將話說得這麽直白了,喬竺終於有些動搖。
一邊動搖,一邊靠近謝敏之,偷偷看他展示出來的線索。
待看清紙上紋路,她立馬一口答應,
“好,走吧。
”
謝敏之還是不情願地,小聲嘀咕:
“他都不知道是敵是友,我們跟著他走不合適吧?”
喬竺也沒辦法,
“目前打不過他,趁著他還算講道義,跟著他混兩天。
”
從一開始的張牙舞爪到現在的審時度勢,喬竺真可謂能屈能伸,謝敏之不經佩服起來。
然而喬竺心裡苦啊,她隻是不說。
範合哲所帶領的軍隊被稱為範家軍,攻無不克,所向披靡,軍中人隻知範將軍,不知雍州王。
這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目前雍州王器重範氏,可以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來哪一天看範氏不爽,這就是範氏的催命符。
這些都是天下皆知的事了,哪怕是範氏,如今騎虎難下,毫無破解之法。
喬竺在看到謝敏之展示的線索後,立即意識到,範合哲的身邊或許真的是不錯的避禍之所。
傍晚範合哲回營,所有將領都出來迎接,隻有徐天昶那邊沒有動靜。
徐天昶的小隊和範家軍格格不入,營帳也遠離主帳,若非特意去查探,並不知道帳內有沒有人。
斥候悄聲匯報,徐天昶隻比他們早回來一刻鍾,而且貌似受了傷。
範合哲不動聲色地屏退眾人,不讓這個消息往外洩露,包括喬竺。
隻不過喬竺本身就很敏銳,一看看出那個格格不入的營帳有貓膩。
三人走到一處空營帳前,範合哲掀開門簾,請二人進入其中。
帳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密不透風溫暖舒適。
“軍中隻有這一個空營帳,留給喬娘子住吧,這幾日還請謝郎君和我將就將就,等到了下一個駐紮地再給你單獨紮一個帳篷。
”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對面就是主帳,又高又大,相當於一間小宮殿。
“我不要。
”謝敏之一屁股坐在榻上,理所當然道:
“我為什麽要和你睡一塊兒?我當然要和我主人一起。
”
“這……男女有別……”範合哲隱晦地提醒道。
“無妨。
”喬竺也開口了,“多謝範將軍,我們想要稍事休息,請——”
就這樣,範合哲被趕了出去。
站在門外的範合哲一臉複雜,久久不願離去。
遠處目睹這一切的將士們忍不住竊竊私語……
“我還是第一次見將軍帶女人回來。
”
“可惜啊,喬娘子和這個謝敏之形影不離,雖然沒有公開關系,但誰不知道他們是一對兒啊?將軍的心到底是錯付了……”
“那也不一定,咱們將軍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比那個小白臉好不知道多少倍,喬娘子又不是瞎子,分得清孰優孰劣,小白臉囂張不了多久!
”
全軍都沉浸在範合哲鐵樹開花地喜悅中,隻有一人面色陰沉,恨不能將範合哲食血啖肉。
“大人,範合哲將喬竺親自保護在身邊,我們不好下手啊!
”
徐天昶當然知道,此刻他恨不能用目光砍死礙事的範合哲。
他緊咬牙關,拔出背上的毒針,那裡頓時出現一個血窟窿,黑色的血源源不斷流出,順著腰線浸濕床褥。
“眼下我也中了毒,不是硬拚的時候,你們盯緊了喬竺,不能讓她把消息洩露出去。
”
下屬還有擔憂,不得不提前請示:
“馭風派的人都死乾淨了,解藥全被碧水閣那幫蠢貨一股腦兒裝走了,要想取回內力消消散的解藥要些時間,可是範將軍剛下令明天一早就拔營起寨,我怕來不及……要不要想辦法和範將軍說說,緩幾個時辰……”
“放屁!
”徐天昶是那種示弱的人嗎?
下屬被罵後灰溜溜地退下,不敢再進來。
到了夜裡,範合哲召集全部將領一起商議行軍之事,徐天昶依舊借口不出。
眾人義憤填膺,不加掩飾地表達不滿,即便遠離主帳,徐天昶也聽得一清二楚。
他隻能打落牙齒混血吞,隱忍不發。
就在這時,範合哲的親從使範轅前來送東西。
門口下屬攔住他,擔心他進去後發現異常,可是不知道範轅同他耳語了什麽,他大驚失色,立馬畢恭畢敬將人請進去。
範轅並非範氏子弟,而是範合哲父親收養的孩子,他比範合哲年長一些,一身文人書卷氣,永遠笑眯眯的,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八歲孩童,都覺得他慈祥和藹。
或許因為他少年老成,適齡女娘和他待在一起總有和父輩**的負罪感,所以他的婚事一拖再拖,拖成比範合哲還娶妻無望地獨身漢。
此刻他端著碗小米粥站在營帳門口,既不多進一步,也不後退半分,將分寸掌握得剛剛好。
“徐副將,範將軍叫我給你送碗粥, 還望將軍保重身體,早日康復。
將軍還說了,等你身體好了再出發。
”
徐天昶對範轅的印象不差,不過是個沒辦法選擇出身的老光棍罷了。
“我知道了,粥放在門口吧。
”
換做以前,範轅奉命送東西來,放下就走,絕不廢話,這一次他卻沒有動。
“你還想說什麽?”徐天昶忍不住從床簾後探出頭,查看範轅的表現。
範轅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托著粥碗與他對視,
“軍中米粥珍貴,徐副將莫要放涼了忘記吃。
”
“還要我當著你的面喝給你看不成?”徐天昶有些生氣,但不知怎麽的,他還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下屬眼疾手快行範轅手裡搶過粥碗,端給徐天昶,以防被人發現他另外半邊身子裹著紗布。
粥裡沒有異常,就是一碗溫潤養胃的小米粥,徐天昶喝完渾身暖洋洋的,氣都不想生了。
不對,粥不簡單。
等他擡頭看範轅時,門口的人已經不見了。
次日清晨,喬竺早早守在徐天昶營帳前,準備報昨日刺殺之仇。
她估算了一下,同樣都中毒的情況下,她的內力還能調動三成,對付徐天昶和他身邊的蝦兵蟹將不成問題。
可是當徐天昶毫發無損、步伐穩健地走出來時,她疑惑了。
他的氣息平穩,內力充沛,全然不是中了內力消消散該有的樣子。
難道殺手另有其人?
徐天昶見到殺氣騰騰的喬竺,心裡也是一咯噔,心虛地扭頭就走。
好在二人終究沒有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