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謝韜韜從外面回來,發現屋裡已經坐了烏泱泱一眾人。
這些都是許家人,有許家父的叔伯兄弟,姑嫂嬸姨,看架勢,是專門等著她的。
“韜韜見過各位長輩……”
“謝娘子是吧?坐。
”
開口打斷謝韜韜說話的是許蓮葉的大伯母,她的穿著打扮比一般人講究,拇指上戴著一枚鑲了黃玉的金戒指,將她的傲慢襯托得淋漓盡緻。
許大伯母顯然是不喜謝韜韜的,開口就是責備:
“謝娘子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怎麽一點淑女教養都沒有?你看看誰家女兒像你一樣天天往外面跑,像話嗎?”
“韜韜不知您的意思,還請明示。
”謝韜韜表現得伏低做小,這讓許大伯母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鎮上的大家閨秀不過如此。
她裝模作樣放緩語氣:
“我也不是有意苛責你,隻是把你當做自家孩子還多說你兩句。
既然你跟了我們許哥兒,將來是我許家媳婦,一言一行都要合乎規矩,不可叫外人看了笑話。
”
她又說:
“我這小四叔家是條件一般,你可能覺得低嫁了,受委屈了,不過啊這你就想錯了,我們許家未必比你們鎮上人家差。
”
為了作證自己的話,許大伯母故意轉動手上的戒指,整切無暇的黃玉泛出耀眼的光澤,可見品質不一般。
許家父立馬吹捧道:
“是是是,許家全靠阿嫂和大兄經營有方,黃玉生意暢銷九州,小弟自愧不如。
”
提到黃玉,許大伯母眼裡閃爍起激動的光芒:
“我早叫你別種地別種地,要是和你大兄一起去做黃玉生意,你家至於……啊……”
後半段雖然沒說,卻在她環顧四周的嫌棄目光中展露無遺。
許家父點頭哈腰,似乎也很後悔。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他阿嫂先說正事兒吧。
”許家娘及時站出來打圓場,同時表現得有些急不可耐。
許大伯母清了清嗓子,發話了,
“我算過了,臘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宜嫁娶,不如就趕在年前把謝娘子和咱們許哥兒的婚事辦了,謝娘子也好名正言順地留在許家。
要不然,這大老遠跑過來,沒名沒分地就住這麽久,讓兩邊的人怎麽看我們許哥兒,怎麽看我們許家啊?”
原來是逼婚啊。
謝韜韜心裡冷笑,表面卻裝作害羞為難的樣子。
“韜韜……韜韜本就被舅父許給了許郎,婚事全憑長輩做主,隻是舅父還不知道此事……”
“無妨,現在送信,你舅父路上走快些還趕得上喝你的喜酒。
”
許大伯母自以為是的專橫模樣像一隻巨大的影子,籠罩住屋裡的所有人,他們同聲同氣,向謝韜韜施壓。
而這場婚事的另一個主人公,許蓮葉,此時卻不見了蹤影。
“好……”
謝韜韜一松口,皆大歡喜,許大伯母更加肆無忌憚地插手這樁婚事要如何舉行、新婦要守什麽婦道、嫁妝得歸誰管……
殊不知,從她亮出黃玉戒指的那一刻起,他們所有人都掉入了巨大的陷阱裡,暗處有一雙空洞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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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竺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古樸的小屋裡。
火爐燒得很旺,熱得她一身汗。
“主人你醒啦!
”
謝敏之從外面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跟在他後面進來的,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
“流了那麽多血還能醒得這麽快,你這小娘子有點子本事啊。
”
老人很是面善,步伐穩健,想必也是個隱士高人。
謝敏之介紹道:
“這位是東方先生,這裡是他家。
我背你去鎮子的路上遇到了他,他說你情況太危險恐怕撐不到鎮上,就帶你回來療傷了。
”
東方先生微微頷首,表示不必多謝。
喬竺怔怔地盯著東方先生看了好久,冷不丁問道:
“我和先生以前見過嗎?”
“何出此言?”東方先生微微笑著,意味不明。
“很熟悉……總覺得見過,卻不太清晰。
”
“這樣啊……”東方先生沉吟良久,“給你療傷的時候你迷迷糊糊醒了幾次,隻是神志不大清醒,所以現在才會覺得好像見過我吧。
”
他說的很有道理,喬竺也就沒多想。
外面的風雪突然大起來,三人都朝外看去,心思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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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謝韜韜從床上起來,默默打開許蓮葉的房門。
屋裡的人沒有睡,黑暗中傳出小聲驚呼,“誰?”
“是我。
”
一聽到謝韜韜的聲音,許蓮葉整個人都繃緊了,黑燈瞎火、孤男寡女……謝娘子跑到他房間做什麽?
隻覺得床榻邊緣一陷,有個人挨著他坐了下來,腰身緊緊貼著他的身軀,隔著棉被也能感覺到那柔軟的曲線。
“許郎,今天你去哪兒了,家裡來客人了你知道嗎?”
“……知道。
”許蓮葉心虛極了。
“那……你也知道,你家長輩……”
黑暗中,謝韜韜淚汪汪的雙眸倒映在許蓮葉眼中,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痛了。
越是這樣,他越不敢承認,今天許大伯母逼婚的時候他就躲在屋後,聽到謝娘子答應婚事的那一刻,他的心裡充滿罪惡的得意感。
謝韜韜並不知情,當他是可依賴之人,慢慢俯下身摟住他,顫抖著聲音萬般羞澀道:
“自從跟你回來,我便……當你是此生唯一,可是今日這麽一來,我有些害怕……你家大伯母她好嚇人,我害怕……”
“別怕。
”許蓮葉忘情地拉住她的手,瞬間直起身,將人摟入懷中,信誓旦旦道,“有我在,必不叫你受委屈。
”
“可是……”謝韜韜明顯不信,“你父親對她畢恭畢敬,所有人都對她唯命是從,她說的什麽黃玉生意想必是極好的,將來以權勢壓人,你我如何自在?”
說著,謝韜韜嗚咽一聲,伏在許蓮葉胸口抽泣起來。
她這一哭,將許蓮葉的理智全都哭散。
“黃玉生意有什麽了不起的,這是我們家不想做,要是做了未必比她差。
再說了,咱們有你舅父的鋪子做依托,肯定能比她經營的好!
”
見時機成熟,謝韜韜加緊問道:
“這黃玉生意到底是什麽,怎麽以前沒聽人說過?”
“這個……”
許蓮葉低頭看了看淚眼汪汪的謝韜韜,什麽都說了:
“這還是樁秘密,村裡沒有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