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平靜流淌,漸漸進入冬季。
小甘村被連綿不絕的風雪覆蓋,銀裝素裹分外寧靜。
中午時分,柴門被叩響,是甜橘兒抱著個包裹來了。
她給喬竺和謝敏之帶來冬衣,還有一包糖果。
謝敏之迫不及待地將糖剝開,一邊品嘗,一邊問她怎麽有這些糖的。
隻見甜橘兒紅撲撲的臉蛋更紅了,害羞道:
“許哥兒帶回來的。
”
許哥兒,這個和甜橘兒分不開的名字,大家心領神會。
“怎麽不帶過來一起玩兒?”喬竺用暖和的手捧起甜橘兒的臉蛋,小姑娘渾身冰涼,卻笑得爛漫。
她笑眯了眼,嬌嗔道:
“人家剛到家,第一個也不是來見我,糖是嬸嬸挨家挨戶分的。
”
她這麽一說,喬竺更好奇能讓乖巧的甜橘兒日思夜想的許哥兒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了?她隨即從躺椅上站起來,拍拍手,要下山親自見見。
下山的路雖然陡峭,卻抵不過甜橘兒飛一樣的心情,她像山間的小鹿,一蹦一跳,靈動活潑,愈發惹人喜愛。
與此同時,村子主乾道上也有兩個人朝他們迎面走來。
甜橘兒一眼認出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子,興高采烈地朝他奔去……
然而,就在快靠近的路口,她的腳步一滯,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看到許哥兒身邊帶著個陌生女娘,女娘穿著和許哥兒一色兒的青花棉衣,雙手搭在許哥兒臂彎上,顯得十分親昵。
這棉衣分明是她不眠不休連夜趕製的,換洗兩件,添了五文前托人務必送到許哥兒手上。
喬竺和謝敏之走到甜橘兒身邊,還好奇她怎麽突然不走了。
低頭時突然發現小姑娘紅撲撲的臉蛋上掛著淚珠,粉嫩的嘴唇緊緊咬住,幾乎要咬破了。
“你是……許哥兒?”喬竺立馬發現了問題所在。
許哥兒走到她們近前,一臉無辜與疑惑,但還是禮貌地打招呼道:
“是,我是許家的,大家都叫我許哥兒,我全名叫許蓮葉。
想必二位就是娘說的新來的大俠,幸會幸會。
”
鎮上回來的人就是不一樣,長得白淨,穿得體面,說話也咬文嚼字。
和他一起回來的女娘遠遠地站著,直到許蓮葉朝她招手,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她……長得很像一個人。
不等喬竺反應,對方先開口了,動聽的聲音如銀鈴沁耳,
“韜韜見過喬娘子,喬娘子我們又見面了。
”
“你們認識?”許哥兒訝異。
謝韜韜點點頭,含羞帶怯道:
“我以前跟著阿爹行商,走的地方多了,見的人也多,我和喬娘子是在南海認識的,也算……故人。
”
面前的她和南海時所見可是大相徑庭——不著粉黛,素雅恬靜,像朵純潔無染的白蓮花。
相較之下,甜橘兒就是路邊隨處可采的野花,土裡土氣。
喬竺顧不上驚訝摩羅教神姑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首要之事是幫甜橘兒找回面子。
她故意嫌棄地蹙起眉頭,很不客氣地和神姑劃清界限:
“隻是見過,可算不上故人。
”
此話雖然是衝著故作單純的神姑說的,但目光上上下下將許蓮葉打量了個遍,刀剜一般銳利。
許蓮葉急於擺脫她審視的目光,拉出甜橘兒做擋箭牌。
他假裝很驚訝地問道:
“甜橘兒你怎麽在這兒呢?你娘在找你呢。
”
甜橘兒可不吃這一套,掙脫開他的手,哭著跑開了。
直到現在,許蓮葉才意識到甜橘兒在生他的氣,急忙追上去。
二人一路拉拉扯扯,進了村子。
原地剩下喬竺、謝敏之和謝韜韜三人。
“神姑啊,你怎麽跑過來當村姑了?”
謝韜韜繞著小辮子,故作憂傷道:
“那能怎麽辦啊?喬娘子你好大的本事,逼得教主解散摩羅教,我一個弱女子隻好另覓良處。
喬娘子,這裡的人好蠢啊,我說我是許蓮葉東家的表親,他們真就信了,還把我奉為座上賓。
你呢?你是怎麽和他們說的?”
她這話裡的威脅意味不明而喻,要是喬竺揭穿她,她也會揭穿喬竺,到時候一個邪教神姑,一個江湖惡霸,誰的名聲都不好聽。
喬竺心裡憋著氣,指望謝敏之替自己罵兩句,畢竟這是他的強項。
結果等了好久沒等到聲援,一回頭就看到謝敏之如同老實巴交的小狗縮在後面,頭埋得低低的,像是有多見不得人。
恨鐵不成鋼,她隻能領著謝敏之憤憤而去。
村子裡此時也是雞飛狗跳。
甜橘兒的娘得知許哥兒帶回來個女人,還堂而皇之住進家裡,怒不可遏的她帶著兒媳婦兒黃勤快上門說理,黃勤快堵在門口不放許家的人出去,誰敢罵靠近她她就拿許家嫂送來的糖砸,砸得兩家人心驚肉跳。
雙方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罵,從甜橘兒和許哥兒的事漸漸演變成互揭老底,罵的人痛快,聽得人熱鬧,就連兩家的大鵝都開始互啄。
甜橘兒從外面哭著跑回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更加傷心,捂著臉鑽進屋子。
黃勤快第一個反應過來,離開前還不忘抄起許家門口的笤帚將曬著的鹹菜果乾全掃地上,然後再追著小姑子進門。
甜橘兒進屋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櫃,將珍藏許久的有關許哥兒的東西全找出來,一件一件剪斷、毀了,最終趴在滿地狼藉上嚎啕。
許蓮葉在門口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進來,扭頭也回了自己家。
這場事故的另一個主角,謝韜韜,踩著小碎步嫋嫋而來,在一眾村民的注視下堂而皇之地進了許家的門。
緊隨其後的喬竺和謝敏之則是進了甜橘兒家。
甜橘兒娘蹲在門口抹眼淚,甜橘兒爹躺在炕上唉聲歎氣,裡屋時不時傳出黃勤快的罵人聲和摔東西的聲音。
甜橘兒的大哥走得早,黃勤快又沒有生養,全家把甜橘兒當成心肝寵。
以前總覺得許哥兒和甜橘兒一起長起來,感情好,知根知底,將來必然會在一起,兩家私下打趣時都是一口一個親家,好得像一家人。
如今隻等許哥兒手藝學成了就成親,誰知今年許哥兒帶回來東家的千金,擺明了是攀上高枝,對甜橘兒的承諾哪裡還作數呢?可惜甜橘兒一片癡心,從不多看旁人一眼,如今卻成了個笑話,將來就算另嫁了人也會被婆家恥笑。
見到喬竺來了,甜橘兒爹有些尷尬,爬起來給她倒茶,喬竺沒有接,隻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她說:
“照顧好她,這事交給我。
”
摩羅教的神姑來這偏遠山村肯定另有目的,許蓮葉隻是她名正言順留在村裡的理由,隻要弄清楚她要什麽,自然有辦法趕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