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甜橘兒家回來後,喬竺也在家裡一通翻箱倒櫃,終於翻出一隻荷包。
這隻荷包自從被喬竺隨手一丟後就再也沒打開過,裡面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否完好。
謝敏之一改在山下畏畏縮縮的模樣,進門的一瞬間腰也直了、氣也粗了,主動搶過荷包要替喬竺打開。
可是剛觸碰到料子,手就像燙到一般縮回。
這觸感,分明是什麽活物在裡面蛹動。
隨著喬竺將裡面的東西倒在桌面上,謝敏之也看清其真面目——一隻深紫色的蠱蟲,腹部微弱起伏,散發出瑩瑩光澤。
“千機蠱……”謝敏之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認識?”喬竺對他頗感意外,“說說看。
”
謝敏之猶豫片刻,似乎是後悔沒管住嘴,但是既然說了,又不能遮遮掩掩。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巫蠱國有一種能吞噬萬物的蠱蟲,常見寄生於屍身腐肉,操控宿主移動覓食,再將宿主吞下的食物化為它們的養料。
因為成熟的蠱蟲須絡紮根於宿主體內就像編織了一張千機網,所以被稱作千機蠱。
當然了,我隻是聽說,別的就不知道了。
”
他再三撇清關系的樣子著實有些欲蓋彌彰,喬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埋下懷疑的種子。
言歸正傳,喬竺說明翻出千機蠱的用意:
“我初入無破宮時燒了他們神姑的藥窟,蠱蟲和藥屍全都付之一炬,隻留下這一隻蠱種用來要挾寧山玉現身和我比試。
如今說這些沒用了,蠱種我忘記銷毀,一直放在箱子裡,今日卻能再度派上用場。
神姑對蠱蟲十分在意,不妨以此為籌碼,叫她離開。
”
謝敏之似乎陷入某種沉思,久久不給反應,喬竺有些不耐煩,當即決定就這麽乾。
“對了,這幾日你也有個任務。
”
喬竺意味深長地吩咐道:
“你打扮漂亮些,每天早中晚去甜橘兒家走一趟,隨便送點什麽東西給她,然後務必從她那裡再要點東西走。
來回不要用輕功抄近道,務必從許家門前經過,必要時和街坊四鄰打打招呼。
”
不明所以的謝敏之傻傻地問為什麽,喬竺回之以狡黠一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
夜裡,謝敏之突然說肚子餓,去廚房前還問喬竺要吃什麽。
喬竺已經躺在床上,雙手合於腹部,聽到謝敏之的問題後手指默默比了比腹部,終究還是翻了個身背對他。
很快,廚房裡傳出乒鈴乓啷的聲音,還夾雜著謝敏之被嗆到的咳嗽聲。
如果真以為他在忙著做夜宵,那就大錯特錯了。
謝敏之故意將廚房弄得烏煙瘴氣,其實隻是在鍋裡悶了一瓢水。
趁著煙霧沒有散去,外面的人看不清裡面的真實情況,他翻身一躍從窗戶跳了出去,直奔後山。
後山懸崖邊,已經有個人等候多時。
此人看似衣著樸素,其實簪發的玉簪成色極佳,價格不菲。
再看她鞋襪整潔,一般村婦上山很難做到如此不染纖塵,何況是積雪泥濘的深冬。
女子轉過身,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愈發妖媚,
“好久不見啊,弟弟。
”
——————
次日清晨,謝敏之按照喬竺的吩咐往甜橘兒家送東西。
他穿得身月白色兔絨襖,戴銀邊抹額,頭上是央喬竺紮的高馬尾,細細的辮子從鬢角纏到腦後,顯得少年活潑鮮亮。
走在路上,腰間珍珠吊墜隨之一搖一晃。
甜橘兒娘剛起床,在門口唉聲歎氣地剝花生。
見謝敏之來了,她勉強揚起笑臉,請他進屋前故意放大聲音,似乎要提醒屋裡的人。
走進屋一瞧,全家人都頂著黑眼圈,甜橘兒更是憔悴得不行。
謝敏之不會安慰人,隻能生硬地說明來意:
“……別難過了,喬竺讓我送副絨花給你。
”
小匣子裡靜靜躺著一對臘梅樣式的絨花,鮮紅的色彩與灰暗的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稱得甜橘兒的臉色更加難看。
見甜橘兒不接,謝敏之還很不解,
“你之前看到這副絨花時不是很喜歡嗎,怎麽不要了?”
可他不記得了,當時甜橘兒還說,要是和許哥兒成親的時候能戴這樣好看的紅花就好了。
被戳到痛處的甜橘兒又嗚咽起來,本就腫成核桃的眼睛更加青紅,黃勤快趕緊把她拉回裡屋。
出師未捷,謝敏之還是謹遵吩咐,將禮物強行塞給甜橘兒娘,隨手順走一掛山椒。
到了中午,謝敏之又來了,甜橘兒爹很不好意思地將他攔在門外,告訴他甜橘兒還沒醒。
謝敏之倒也不是非得見她,留下兩隻剛打的野兔就走了,出院子時順手抓了把門口晾曬的花生米。
夜幕將至,家家戶戶關門閉戶,謝敏之卻將甜橘兒家的門敲得咚咚響。
黃勤快端著飯碗走出來,不滿地嘟囔著,“怎又來了呢?”
謝敏之略過她,直奔飯桌,將衣兜子展開,倒出一大把堅果,同時朝甜橘兒得意地說,“吃吧吃吧,新鮮采的。
”
在甜橘兒迷惑地注視下,謝敏之像隻花孔雀,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離開時還不忘順走人家晾在籬笆上忘記收的手帕。
走了沒多遠,鄰居方二娘叫住了他。
“謝小郎君,你來,我問你話。
”
謝敏之乖乖走過去。
方二娘笑得一臉八卦,意有所指道:
“你一天往甜橘兒家跑三回,你家喬娘子高不高興?”
高興?謝敏之不解,猶豫地答道:
“高興的吧……”
話還沒說完,方二娘就哧哧地樂起來,一邊樂一邊和對門的鄰居馬大娘擠眉弄眼。
與這群莫名其妙的人道別後,謝敏之又按照囑咐特意從許家門前經過。
許家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屋內有光,卻聽不見絲毫聲音。
他完成了一天的任務,回到怡然居,喬竺已經做好晚飯在等他。
“不是說辟谷嗎?”謝敏之嘴上這麽說,身體卻很誠實,都沒等得及坐下就捧起湯碗喝了一大口野雞湯。
喬竺似乎翻了個白眼,
“以免你半夜再把廚房燒了。
”
自覺心虛的謝敏之沒有繼續說什麽,埋頭吃了兩大碗粥,主動去洗碗。
看著他笨拙又忙碌的樣子,喬竺的眼裡閃爍出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