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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輕飛雪》第四十三章

紅顏輕飛雪 秋丘秋 3296 2024-04-25 13:49

  蘇城卿還是死了,而且是死在兒子的背上的,吐了蘇童一後背的黑血。
蘇童瘋叫著一路飛跑,進了縣城直奔醫院,像一頭橫衝直闖的牛,準確來說像一匹脫了韁繩的野馬。
進了醫院像個高音喇叭似的見穿著白大褂就嚷:“醫生!
醫生!
”。

   一名醫生走了過來,用最專業的方法檢查了一遍。

   “很明顯他已經死亡了!
”他說。

   不管是休克死亡還是已經死亡,該走的流程還是要的。
最後,經檢查,正式宣布蘇城卿已經死亡了。

   蘇童又同先前那個老樣子把父親的遺體背了回來。
天已經黑摸了,他媽一坨哭起,那位老光棍舅舅幫著把蘇城卿的遺體從蘇童背上順了下來。

   膽子稍微大點的鄉下人喜歡看這種熱鬧,大多數都是瞄一眼,說幾句安慰人心的話就走;膽子小的,尤其是膽小如鼠的人,關門上門,悶在床鋪了,一家人擠在一起不出門。

   蘇城卿死亡時五十歲不到,不在甲子中,屬於短命而死,這種死是最讓人忌諱的,也是最讓人驚腳的,鄉下人叫做它為“煞氣重”。

   遺體在一塊門闆上放到天亮,三個人都沒有合眼。
蘇童沒吃早飯就出去了,又去敲那座房子的門。

   “誰呀?”裡面的人問。

   蘇童說:“我爸死了。

   “那又怎樣?”

   “連個棺材也沒有!

   那人開了門,一面整理衣服一面瞄著蘇童。

   這個人蘇童不認識,不是昨天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
因時間太早,大隊辦公室還沒有上班,他,這個說話的人隻是來守夜的,是一個沒有任何權利的鄉下人。

   “管我屁事!

   那人走了出來,一臉的不高興。
應該是吵醒了他睡覺,罵罵咧咧的走了,連門也懶得去關。

   那人剛走有人來了,是昨天接待他的那個人。
這個人看見了蘇童,和顏悅色的問:“你爸他怎麽樣了?”

   “他已經死了,我正是為這事來找你們的。

   “死了?”那人驚訝的問。

   “連副棺材也沒有。

   那人顯得又點兒激動,剛要說什麽厲害的話,卻又憋回去了。

   他們又說:

   “你想怎麽樣呢?大隊裡已經拿不出錢了。

   “我是給你們打招呼的,要用山坡上的樹木做口棺材。

   那人連忙搖頭。

   “那不行,這是違反森林法。
給你們家開了先例,往後這些山都禿了。
我們是要負責的,這個責任也是承擔不起的。

   蘇童連忙回去,把床和櫃子拆了,喊蘇傳林做了一口薄木棺材,就這個辦法才把蘇城卿的遺體裝了進去。
一個人活著當了一輩子農民,死了連口像樣的棺材也沒有。

   葬禮很簡單,四個人擡著那口薄棺材在前頭跑,蘇童披著孝衣和他媽跟在後頭攆。
另外,那座房子裡的兩個人合起來送了一個花圈,這是唯一的厚禮,挽聯上寫著大隊部。
他們參加了送葬的隊伍,一個拿著盆在最前面敲,一個在末尾放炮燒紙錢。
隊伍在兩裡以外的山坡上停下了,在那兒的自留地裡頭,在靠著兩棵樹的地方落了棺。

   蘇城卿的死沒有引起任何轟動,像他這樣的人隻能算是大海裡的一滴水,在社會上連個角色人物也算不上,隻是蘇童的父親,是她愛人的丈夫。
過了今天,社會明天就把他忘了!

   墳墓是用泥土夯起來的,圍了一堆亂石頭,一塊豎著的木闆插在前面,端寫幾個大字:故慈父蘇城卿。
立墓人:兒子蘇童。

   蘇城卿原名蘇城清,出生在一個地主家庭,上過一段時間的私塾。
這個地主的兒子在年齡大些的時候,由於接受了新思念的教育,跟著一夥人鬥地主。
與他哥哥不同的是不做他那樣的地主戶的兒子,跟父親脫離了父子關系,跑到外頭入了一夥人的隊伍。
打土匪,打敵軍,負過傷。
在松花嶺的戰鬥中,一顆不長眼的子彈打穿了屁股肉。
不能走了,眼睜睜的看著隊伍離去。

   隊伍剛走,新的一股敵人就來了,他們見人就殺,見房就燒,一個村莊轉眼間在他們的手裡變成了一片廢墟。

   蘇城卿有幸逃脫了,一拐一拐的跑了三天,在一百多裡以外,一個叫楊子溝地方收留了他。

   他在這兒住了一個月,傷好以後參加了勞動,與當地的女子悄悄好上了,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沒想到,那女子患了一種天然病,難產死了,大人和孩子雙雙不保。
不久,解放了。
二十多歲出去,快滿三十才回來,他又跑回蘇家彎。
父母親已經不在了,在哥哥蘇城明家住了下來。

   為了跟父親的地主身份撇清關系,祖上的房子都給了他哥哥,寫了文書,簽字畫押作為證據。
蘇城明也不是一個不講弟兄感情的人,拿出錢來給他討媳婦,經人介紹,秦家彎的秦梁華,這個窮人家的姑娘願意和他過。

   蘇城明又拿出錢來,在眼面前的一塊地上給兄弟修了房子。
他想,從兄弟回來到安家立戶,這前前後後的錢花的已經不少了。
父母親留下來的房產歸自己也心安理得了。

   蘇城卿雖是老實人,可有了兒子以後心裡又有點不同了。
經常望著那些祖業鼻子就發酸,索性名字也改成蘇城卿了。
眼饞了,想要回來一部分,無奈有簽字畫押的文書在那兒作證據。
也因此,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很少來往。

   蘇城明很精明,斷了兄弟的念想,乾脆把祖業賣了,免得夜長夢多,往後的事誰也說不清楚。

   現在,兄弟得了暴病死了。
按道理他該拿出錢來辦一場至少是鄉下人能看得起眼的葬禮。
鄉下人愛看戲,就請個戲班子唱兩天;他們愛聽鑼鼓,再請個吹鼓隊敲上一天。
辦一場流水席,買一口塗了漆的厚木棺材。
這些花銷下來,雖然不少,但畢竟親兄弟一場,和那些祖業相比,算不了什麽。

   可是蘇城明選擇沉默了,他的錢不在自己手上,蘇傳林敗了一部分,其他也被兒子拿去存了起來。
他提出來過,可存折找死人也不見蹤影。
蘇傳林裝聾作啞,在錢這件事上,這個暴徒隻想自己有,別人看不見。

   一場簡單的喪事下來,蘇童的家庭更窮了,連那點兒底糧也被吃了個精光。
吃鬧熱飯的多,隨禮的人少,就這些毛毛錢跟本抵不上開支。
最後一清算,大隊借的那些錢隻剩下十多塊了。

   蘇童,他還是一個少年,承擔了同年齡人沒有承擔的事。
在大事小事中應急著去處理,去面對。
不管處理的好與壞,說明他正在成長,也正在成熟。
同時,思想也在轉變!

   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蘇童爸去世的事才傳到了楊慧林的耳朵裡。
現在,她妹妹也在縣城讀初中。
高中與初中都屬縣中學,在同一個校園。
兩姐妹去時一對回來一雙,楊慧林負責接送。
楊明清的農機庫房離學校不遠,在農貿大市場附近,距離學校一公裡不到。
吃住在庫房的二樓,這兒算是一個新家庭,一套租來的房子。

   正如前面說的那樣,那些農業機械從省城拉來了兩大車。
那種播種機不是燃油大型機械,是手動的,人推著或拉著向前行。
手動施肥機也是同樣的道理,是一個用厚鐵皮圍成一個長方形的槽,裡面用幾塊鐵皮做成四或許五個漏鬥形狀。
安裝在一根橫著的粗鐵棍上,上面有齒輪,兩頭有輪子。
左右都有一根長長的,彎度剛好的把手,跟拖拉機的扶手相同。
把手光滑無比,用手抓著往前走,漏鬥裡的種子或則肥料就下來了。
一路從地箱上過去,身後會出現均勻的,數目相對等的種子或肥料。
機械上噴著油漆,紅色或綠色的。
有商標:綠光牌。
也有公司名稱:四川某某農業機械廠。

   庫房很大,堆著幾百台這種那種的機械。
前面是門面,正對著大市場,隻要進了市場,不用擡頭就能看見橫著的廣告牌上有幾個紅色的醒目的大字:明清農業機械。

   楊慧林隻要放學回家就會出現在門口的那張條桌旁。
她有文化,會把這種機械介紹的溜圓。
人又長的青春漂亮,開張的頭一天就銷售了三台,全是出自她的手。

   星期天她不幹了,蘇童爸去世了她很想去安慰一番,並且要去那墳上磕頭。

   他爸說:“回去幹啥?這兒就是家,臨時的,也是個家。

   她們家的莊稼甩出去了,連收帶種全承包了出去。
沒有理由回去,也找不到理由回去,這是她最困難的事,那條往蘇童家的路像是斷了。
她脫不了身,回來就在門面上,他爸和她媽像故意似的躲進庫房敲敲打打,叮鈴哐啷的響個不停。

   她有自己的辦法,禮拜一在學校請了一天假,騎著自行車悄悄的溜了。
快到蘇家彎時,在路上遠遠看見了一座掛了花圈的新墳。

   蘇城卿她是見過面的,那個老人家走的太快了,連一聲爹也沒認真的喊過。
她跑去哭,跪下來磕頭。

   “蘇伯伯,”她哭著說,“我是楊慧林,是蘇童未過門的媳婦。
這事定了,我是你蘇家的人,我會經常來看你……”

   楊慧林,一個美麗時髦的女子,什麽也不怕了。
一個人在這陰氣很重的地方哭著跪了老半天,她聲淚俱下,後頭已經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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