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饒青山，蝶蜂慢舞。

　　 春神句芒和幾位老神仙駕雲在東荒賞春，俯瞰大地，言笑晏晏。

　　 到了東吾山上方，看見梨樹的長勢，春神皺起了眉頭。

　　 晨課後，春神句芒突然駕臨仙宮。

　　 春神在立春的春日宴後就回了東荒，若無要緊事並不會專程來一趟。

　　 靈芸上前行禮:“不知春神駕臨，小仙來遲了。
”

　　 “無妨。
”

　　 春神高冠青袍，英姿勃發，他打量靈芸一番，見她素淨的面容光彩煥發，歡喜道:

　　 “上回春宴時見過靈芸仙子一面，卻未得祥敘。
早聽聞母神娘娘為凡間覓得一位花神，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靈芸仙子花香殊異，容色絢麗。
”

　　 “上神過譽了。
上神為東方之神，司掌春季，花木生息皆仰仗上神之功。
”

　　 春神哈哈笑道:“靈芸仙子非但豐姿綽約，才學亦出眾，春日宴上應答天帝之問，一針見血，見識卓越，本神日後有仙子相助，深感欣慰。
”

　　 牡丹宮主含笑道:“春神勿要再誇她，如今她修為尚淺，待修成花神再誇不遲。
”

　　 春神開門見山說起今天來意。

　　 “本神今晨巡視東吾山時，發現梨樹長勢不好，枝葉枯敗，花苞凋落不綻放。
”

　　 “百花宮公務繁忙，小神本不欲催促，隻擔心梨花頹勢愈演愈烈，若不及時告知，反而令兩位宮主和梨花仙子擔責。
”

　　 梨花仙子心中一個咯噔。

　　 東吾山是她升仙前居住之處，那裡的梨樹由梨花精一家料理。

　　 花界早已有令，每年節氣到時，妖族花精便必須按時開花，不得延誤。

　　 牡丹宮主道:“春神如此說，情形想必十分嚴重。
”

　　 她念動咒語。

　　 空中出現了東吾山的山脈河流，隨即是花木景象。

　　 隻見大片大片的梨樹或是枯萎，或是倒下。
漫山梨樹，竟沒有一朵梨花綻放。

　　 牡丹宮主臉色一變，梨花仙子更是大吃一驚。

　　 “正值春分節氣，梨樹當令，梨花應當元氣飽滿，怎會竟滿目蕭條?”

　　 牡丹宮主訝異道:“莫非是病蟲之害，或因天氣之故?”

　　 勾芒上神道:“本神略通療花之術，梨樹並無病狀。
東吾山今年春和景明，天氣亦無不利，故而不知是何緣故。
”

　　 牡丹宮主思忖片刻，道:“這萬年來四海八荒的花事有序無虞，或是日子久了，花妖花精們不上心，疏漏了也是有的。
”

　　 梨花仙子道:“宮主所言極是，這也是小仙所慮。
”

　　 “小仙請求去東吾山查看，探明梨花衰敗緣由。
”

　　 牡丹宮主立即準了。

　　 公務上傳下達完畢，花事布置妥當，梨花仙子正要散了，一位仙娥手捧諭令上前。

　　 “稟宮主，稟梨花仙上，這是鳳澤宮剛送來的諭令。
”

　　 牡丹宮主接過諭令，打開一看，露出笑容。

　　 梨花仙子虛心求教於海棠仙子，培植出粉紅色梨花，為倡導花界培育新品之良好風氣，牡丹宮主已將此事奏報神後。

　　 神後聖心甚悅，諭令賜東吾山給梨花仙子作封地。

　　 梨花仙子被這意外之喜驚了驚，很快鎮定下來，上前謝恩。

　　 下首爆發出一陣羨慕的聲音。

　　 “得一座山做封地，便能讓自家的花開滿那座山，何等風光！

　　 “多少年長花仙對新的封地夢寐以求卻無法得到，梨花仙子一下子竟得了一座山。
”

　　 有的仙子壓低了聲音，道:“梨花仙子以前做花妖時，一家老小就住在東吾山，如今這是衣錦還鄉呢。
”

　　 梨花仙子見牡丹宮主仍有話要講，擡手示意仙子們安靜。

　　 牡丹宮主道:“兩日後辦觀花大會，神後娘娘有心賞看新培植的粉紅色梨花，請梨花仙子在觀花大會上多栽種些。
”

　　 “小仙領命。
”梨花仙子道。

　　 靈芸跟著梨花仙子籌備觀花大會，回府比平時都晚。

　　 還有幾步就到芸香府，月光下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忽然映入眼簾。

　　 她背對府門，蜷縮在門外的大樹下，神情呆滯地看著天。

　　 是朝顏。

　　 靈芸幾步上去拍了她一下:“你怎麽不進去，在這坐著?”

　　 朝顏轉過頭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走到這兒見夜色正好，就不想動了。
”

　　 靈芸好笑又好氣:“夜色在院子裡就不能看的?快回去，我帶回來許多好吃的。
”

　　 朝顏不言語，有些黯淡的眸子看著她，裡面流淌著靈芸看不明白的情緒。

　　 靈芸上前蹲下，握住朝顏的手。

　　 她似乎更加瘦小，圓圓的大眼睛輕微地凹陷，冰涼的小手微微顫抖。

　　 花塚的陰寒果然傷身。

　　 朝顏低頭捋著裙子上的絲絛，低聲道:“我無妨，隻是今日有些乏了。
”

　　 靈芸笑道:“我采得瑞聖花，已向母神娘娘求了恩情，請娘娘免你灑掃花塚。
隻是娘娘事多，尚未允準。
”

　　 “你為了幫我向神後娘娘求恩典，去襄城山采瑞聖花，還險些受傷，我很是過意不去。

　　 朝顏的腦海中浮現出陰森刺骨的花塚，滿地落花殘紅。

　　 芍藥副宮主的聲音似乎又在頭頂炸開:

　　 “你以為偷吃神丹僥幸升了仙，就真把自己當成仙子了?偷來的仙身，怎麽也脫不了下賤！
”

　　 她如同被針猛烈紮了一下， 顫抖著握緊了靈芸的手臂。

　　 仿佛那日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恐懼又落在了身上。

　　 靈芸察覺出她的異樣。

　　 “你怎麽了?自我從崆峒山回來，你似乎便心事重重。
”

　　 朝顏耳邊響起芍藥副宮主的聲音。

　　 “你的好姐妹有母神娘娘罩著，你替本宮做什麽都妨礙不了她。
”

　　 風中傳來梨花的清香。
朝顏深吸一口，慢慢站起來。

　　 “明日便是觀花大會了，你想必要早早去聚芳園，我們回去歇息吧。
”

　　 卯時將至，天色微白。

　　 靈芸去畫室取出她為觀花大會作的《春花圖》。

　　 此畫乃奉神後娘娘之命而作，將參加觀花大會的春季花木皆繪入畫中。

　　 《春花圖》將放置於聚芳園正殿，以助觀花之興。

　　 畫早已作好，靈芸專門等觀花大會當天的早上再送到聚芳園安置，以免放早了出什麽岔子。

　　 取了畫走出畫室，朝顏迎面走來。

　　 她穿了在百錦閣新買的另一條淺藍色雲錦裙子，鬢上是靈芸送給她的紫玉簪。

　　 朝顏看一眼靈芸手中卷好的《春花圖》:

　　 “我同你一道去聚芳園吧，也可以給你幫幫忙。
”

　　 靈芸這才想起，朝顏作為末品花仙，並不在受邀去觀花大會的仙子之列，隻有靠給自己幫忙才有機會賞花。

　　 “都怪我，怎麽早沒想到邀你同去。
”

　　 朝顏低垂眼眸，不言語。

　　 靈芸收了《春花圖》，跟朝顏兩個往聚芳園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