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在縣城接受培訓後去大隊拿了一塊自製的胸牌,白底紅字,上面寫著某某大隊農業技術員。
第二天正是下鄉,把每個種養殖戶的家庭走一遍,並幫助解決實際問題。
每個禮拜必須兩次,時間不定,自由安排。
剩下五天的時間歸自己。
這五天的時間他除了學習知識就是一頭紮進土地裡勞動。
有人不僅會懷疑,一個有這方面知識的人怎麽不自己也乾呢?呵呵,沒那麽簡單,一個清寒的家庭怎麽拿得出那些錢出來?做生意這得投資,得有錢才鋪得開攤子。
他剛上工作十多天,就在大隊申請了兩間閑置的空房。
這兩間房原本是一個老光棍的,人死後房間裡有用的的東西被大隊分給了鄉鄰,最後又堆了些柴禾,偶爾也栓兩頭牛。
現在有了新的用途,一些種養殖方面的試驗品被搬了進來,蘇童又把養殖戶們請到現場來接受培訓。
不認識字的就畫圖介紹,如果連圖也看不懂的就打比方比較。
這工作不是坐辦公室,誰家飼養的小動物們要是生病了,得像一個赤腳醫生救人那麽重要,背個藥箱風裡來雨裡去。
實驗室已經成了蘇童的第二個家,也就是說,他幾乎對種養殖業的學術問題有了一定的沉迷!
在工作中他是活躍的,跟各個生產隊的養殖戶們已經從熟悉轉成了朋友。
因此女子們都喜歡這個小夥子,貪圖長相的正蠢蠢欲動,芳心暗許的姑娘還害起了相思病。
蘇童在短短的時間內成了整個大隊的標志的青年,名聲已經遠傳了。
蘇傳林並不亦然,對他的標志表示憤慨,巴不得他馬上消失,最好埋在泥土裡永不起來。
他恨透了那間實驗室,因為蘇童成天就泡在那裡。
林小端的肚子頂高了許多,在孩子出生以前,蘇傳林一心想把蘇童搞的狼狽不堪,最好是在蘇家彎呆不下去,然後滾的遠遠的。
可他說了不算,農業技術員是大隊任命的,以他的能力是搬不動的。
他恨的要進縣城,去縣委大院告發何國昌動了私心,提拔了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少年參加了被選舉的權利,而且還安排了工作。
他一鼓作氣還真進了縣城,剛到縣委大院的門口時卻猶豫不定了,原來的雄心壯志變得畏縮不前了。
原來,他也有顧慮的時候。
如果自己直接去縣委大院告發何國昌和蘇童,身份就等於暴露了,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仇人。
將來,在蘇家彎是呆不下去的。
就是說,他可以得罪蘇童這個小農民,而大隊的大勢力,他蘇傳林是惹不起的。
到底是進去還是回去?他一直在考慮,在縣委大院門口那兒立著,有時也來來回回走兩步。
正躊躇時,一個人在叫他,這個人正是那位看上去極為粗獷的拖拉機司機。
他們兩個認識,一個經常開著拖拉機在路上跑的人,最能給人印象。
何況這拖拉機司機還給他家拉過糧食和肥料,像這種交往自然話沒少聊。
蘇傳林開始並沒有想到利用他,他們不是一個大隊。
整件事情的性質跟這個人沒有一絲倫理,弄不好還把自己捅了出來。
蘇傳林是蘇童的堂哥,司機是很清楚這種關系的。
司機是個粗人,文化也較少,腦門不是很靈轉。
想起陳紅綢和他過去的春光時恨不得立馬把蘇童活埋在爛泥裡。
他想利用蘇傳林把自己的狠話捎給蘇童,讓人家聽了會嚇得發抖,到那時,或許陳紅綢會回心轉意。
他氣粗粗的把蘇傳林拉到一邊,縣委大院門口的一家商店的小門旁,這兒有幾張小凳子,是專供顧客休息用的。
還特意買了兩瓶汽水,隨後請蘇傳林坐了下來。
“你沒開拖拉機了?”蘇傳林問。
司機回答,高嚷著:“開個卵拉機。
”
那種汽水現在很少見了,他們在喝之前碰了一下瓶子,撞的聲音清脆響,像是在慶祝一場未來的勝利。
“你堂弟不是人!
”司機突然又說。
“噢?”蘇傳林問,“他跟你?”蘇傳林一邊說一面用手指劃著,那意義為這是一件稀奇的事,不明白的事。
“他挖了我牆角。
”
蘇傳林有些不相信,眼睛驚訝的滴溜圓。
“啥?”
“陳紅綢你認識吧?”司機說。
“那是你對象,”蘇傳林說,“這跟我堂兄有啥關聯?”
“你堂弟挖了我的牆角。
”
司機重複著強調這一句,表示事件的真實性。
此外,流露出心裡的不服或則是想不通,正好你是他堂哥,想聽聽你的意見。
“胡言亂語!
”蘇傳林說。
司機突然沉寂無語了,緊盯著蘇傳林看,神色鬼青,看上去有些嚇人。
他真想給蘇傳林一拳,像當初揍蘇童那樣。
蘇傳林根本不怕他的暴戾氣,這個人不怕個人隻怕權貴。
為了了解事情的真實性,蘇傳林必須要探個水從石渠來,或許對自己有點幫助。
“挖你的牆角?”蘇傳林不信,說,“人家對象是楊慧林。
”為了強調這一點,為了突出事情的重要性,又說,“楊慧林你聽說了嗎?她老漢楊明清,是個有錢人,是整個公社的第一朵金花。
”
“可那小畜牲仗著有張臉面,硬是拆散了我和陳紅綢,要不,我同你閑扯什麽。
”
“你和陳紅綢分了?”
“分了!
”司機說。
“噢?”蘇傳林問,“怎麽分的?”
……
蘇傳林聽的莫名其妙,把嘴巴拱的老長了,不過心裡也暗自竊喜。
這個粗人正好可以利用,乾脆讓他去鬧。
隻負責給他點個水,於是趁火打劫的說:“勾引人家未婚妻,確實太過分了。
”
“可不?連敬靜都要整死他狗日的。
”司機說。
“哪個敬靜?”蘇傳林連忙問。
“我們縣城大幹部的兒子。
”
蘇傳林心裡有底了,有個大幹部的兒子摻合進來,這場戲就有看頭了。
蘇童的工作保不住了,準保不住了!
如果人要臉的話,他在蘇家彎恐怕是呆不下去囉。
“嘿,”蘇傳林說,“給你說件事,那小夥子最近得意了。
”
“啥得意?”
“我們大隊唯一一個農業技術員的指標被他霸佔了。
”
“他有這能耐?”
“是大隊長,他巴結著大隊長。
”
“這事同我們有關系?”
“當然有啦。
”
“你說說。
”
“另有原因……”
蘇傳林壓低了聲音,一面瞅著馬路上過往的行人,把司機的耳朵牽了過來,靠近自己的嘴巴。
“按照相關規定,他還不夠年齡參加那場選舉,那份金貴的工作原本屬於別人。
”
為了把事情說的更明白,蘇傳林把選舉的事情和被選舉的有關規定給拖拉機司機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為了曉以厲害,讓他去找敬靜商家辦事,像幹部的兒子活動範圍都廣,結交的都是權利。
說話份量也大,告訴這位司機,區區小老百姓是搬不動的。
分開時,再三叮囑司機,不要把自己帶出來了。
司機被說得激動了,巴不得蘇童馬上就慘死在自己的面前。
同蘇傳林分開就去找到敬靜,粗人原本就不細,原原本本把蘇傳林帶出來了,把所有事情給敬靜說了一遍。
“連蘇傳林都整他,”敬靜說,冷冷的一笑,“那小子沒救了。
”
“可是我們該去怎麽做?”司機問。
“你不要管,我自家去處理!
”
敬靜差不多快到半年時間沒有去過縣委大院了,所以他的出現引來了很多人的目光,仗著他爸的光環,更多的人問他在幹什麽?需不需要幫忙?敬靜是瞅準了時機才進來的,他爸出差下鄉了。
他在這兒大大咧咧的走來走去,顯得像個正直的男子漢。
他招搖顯擺的差不多了就去了二樓的第一間房,敲開了這間辦公室的門。
“請進!
”房裡的人說。
屋裡坐著一個人, 年齡五十出頭,戴著一副黑邊眼鏡。
擡頭一看,進來的人他認識,是敬先生的兒子。
“喲!
”他說,驚訝的說,“敬靜?”連忙招呼人坐,起身去倒水,隨後又問,“差不多有半年沒見你了,最近忙些啥?”
“還是老樣子,在公交公司混日子。
”
這位工作人員是管紀律的,敬靜從小長大從沒有進過這間房,第一次來找他肯定有事,不論大事小事,猜它還不是一般的事。
這位工作人員正這麽想。
“袁叔叔,”這人姓袁,敬靜先稱呼而後說,一本正經的說,“我要舉報一個鄉下農民。
”
“噢?”姓袁的把眼睛睜的老大,顯得認真了,盯了敬靜老半天。
那副樣子,仿佛今天正是為這事而來的。
“你說說看?”姓袁的溫和的說。
……
姓袁的聽完了後覺得奇怪,一個人在縣城是工人,而一個人在鄉下是農民,居然這兩個人也扯上了關系。
這位袁先生沉默了,思考後第一想到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報復,定有其他原因。
處理是要的,畢竟已經舉報了。
但這些竄子們,像蘇傳林這樣的人,連自家的堂弟也不放過。
還有那位司機,不專心開拖拉機,既然去關心一場選舉大會的事。
這事不簡單。
敬靜和蘇傳林,還有那位拖拉機司機,聯合起來告發一個種地的小農民。
袁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仿佛看見了一個過去的時代。
桌子上有一部電話機,他本想打電話去公社問一問。
又想到不能草率行事,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事得親自下鄉去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