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被人暗算了,這一點他是不知道的。
這個在蘇家彎長大的孩子,這十幾年來,也沒同誰有過私仇和過節。
他幾度懷疑,幾度猜測,肯定是他們搞錯了。
是在某一個環節出現了差錯,把自己誤當成了那個盜竊分子。
不過,他沒有因此擔驚害怕,他相信法律,相信公正,會還原自身的清白。
關於母親的近況,沒有什麽可擔心的,自己不在家裡,有個陳紅綢,她會照顧一切。
然而,就在事發的當天,陳紅綢已經改變了態度,心裡震動了,像海水一樣的翻滾。
從心裡上講已經跟他這個盜竊分子散夥了。
第一天,第二天,接連三天也沒去過他家裡。
秦大娘孤苦無援,在六神無主的情況下,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何國昌身上。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是清白的。
蘇家彎的人,和認識蘇童的人,他們也不信蘇童會做賊。
這明明是被陷害,隨便一個人都能想得到,一個盜賊是不會蠢到那種程度餓,居然把贓物藏在自己的家裡,像是好讓人家故意搜出來似的。
而從基本原理上看,盜竊的人會逃的遠遠的,把贓物放在一個讓人找不到,又搜不出來的地方。
誰會蠢的像他那樣,盜走了東西居然還身在其中,在庫房裡睡大覺。
何國昌說:“說實話,我也不相信,可是,在盜竊分子沒查出來之前,就會以一個嫌疑分子來對待。
還有,對工作沒盡到責任,貪圖睡覺,像這樣的事也是要受處罰的。
”
秦大娘思兒心切,因傷心過度,才兩三天的時間,這位久病剛愈的半老婆子舊病又複發了。
時時淒涼,身邊連一個照顧的人也沒有。
躺在床上,急火攻心,快要奄奄一息了。
何國昌盡到最後的責任,找人把她送到醫院。
在路上,秦大娘緊抓住何國昌的手不放,央求他幫個忙,蘇家就這麽一根獨苗子,看在鄉親的份上,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
何國昌無能為力,讓秦大娘安心等消息。
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審判他的人也是正直的。
不要擔心醫療費的問題,一切都由大隊暫時墊付。
在醫院裡,有人捎來了消息,說蘇童已經簽字伏法了。
盜竊國家財務屬實,電纜屬於金屬銅器,違反法律的某一條重要規定,可能要判刑八年。
秦大娘一聽那話,連最後的希望也消逝了。
呼哭了一陣,當場暈死了過去。
經搶救無效,當天夜裡就死了。
就在昨天,那是一個下雨天,也是蘇童在看守所度過的第五天。
他被推上了法庭,大廳上坐了一些人。
有記者,有旁聽者,有威嚴的法官先生們。
唯獨沒有他的親人。
蘇童心裡莫名的感到一種害怕,不是怕宣判的結果,他清楚,他不是那個盜竊分子,法律是公正的。
他是看見母親沒有來,作為這種現場來說,母親是唯一的親屬,是應該出現在法庭上的。
他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發現何國昌也沒有來,作為原告的大隊部,也沒有派人來到現場。
他站在被告席上,原告席上卻空蕩蕩的。
審判長站了起來,開始宣讀一些規定和法庭上的情況。
他說:“現在,因原告有緊急事情需要處理,脫不了身,委托公社治安管理代替原告出席。
”
沒有原告出席,蘇童要求證實委托書的有效性,並不同現在意開庭,最後隻能改期宣判。
其實,何國昌是不當那個原告,一切都還沒搞清楚。
稀裡糊塗的把蘇童,把自己培養的人推上法庭,又稀裡糊塗的安上一種罪名。
這傷天害理的事,作為一個大隊長,他做不出來。
倒希望,馬上撤銷對蘇童的審查,丟失的電纜線,自己貼錢去買。
真是一件稀奇事,公社治安管理室還可以代替原告?也就是說這件案子即使沒有原告出席,也同樣可以開庭。
因為他們手裡有一張蘇童的認罪書,那上面有親筆簽字,有手印,經鑒別是蘇童本人的。
可是他們搞錯了,蘇童雖是一個農民,可是是一個有文化的農民。
我們知道,那不是一種自願,是強迫,是威脅著照辦的。
他當時被揍的受不了,他們用一些厚厚的布塊把一個木頭柄子包了起來。
那玩意像打悶錘一樣,打在身上是不留痕跡的,但是又疼痛的受不了。
他們給人灌涼水,然後用手掏去喉嚨,吐了出來又繼續灌,循環往複的下去,像這樣,他怎麽能受的了那些罪呢?所以,他們得到了那種想要的東西,蘇童的簽字認罪書。
陳紅綢的心像長了翅膀一樣,飛的很快,一聽到那丟人的消息出來時,沒去經過確認是否屬實,就飛到彼岸與蘇童隔山不相望了。
害怕人家戳她的後背,居然選了一個盜竊分子為對象。
她後悔了,為了撇清關系,如夢初醒般的發誓,從此不再和那個盜竊分子來往了,並且馬上取消了那門婚事。
陳見心沒有陳紅綢那麽蠢,他總覺得那件事裡有蹊蹺,想勸妹妹一番,意思是在等等。
但看她決心已定,加上自己的猜測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的父親也在一旁一個勁的大罵蘇童,說那是一個人面獸心的家夥。
他想,即使是說出來也得不到認同。
乾脆把勸慰的話壓在心頭,畢竟在這件事情上,是關於妹妹一輩子的事,還是她自己作決定的好。
自己建議,如果出了差錯,他可承擔不起。
我們先前說到的那位敬先生,經幾次辭呈,上面已經同意他的意見,答應不在原來的崗位上任職。
因縣法院的高院長身體有病,在省城療養。
因此,在這段時間裡敬先生臨時補了這個缺,代理縣法院院長一職。
他剛從市裡開會回來,進了辦公室按往常的習慣一樣,準備翻閱最近幾天因自己不在的工作情況。
一疊厚厚的文件袋是今天放進來的,透過外面一層的塑料薄膜,最上面的一張紙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一個年青人的身份像片就在紙的上方貼著,像是在哪兒見過。
他抽出一看,那種相識度又一時回憶不起來。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隨後坐下來一字一行,慢慢地,仔細的,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
剛看完資料,有人在外面敲門。
“請進!
”他說。
進來的是審判長,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
“老李?”敬先生笑了一下,起身給審判長倒了一杯水。
審判長理會的一笑,站在門內,他朝辦公桌上喵了一眼,敬先生看的正是蘇童的資料。
“請坐嘛!
”敬先生見他還站在那兒,又說。
“如果你忙的話……”審判長說,把手裡的資料給他放在了桌子上,想轉身離去。
“我正找你有事。
”敬先生說。
審判長坐了下來,心裡想到,他肯定要談那件事。
“這孩子,”敬先生顯的很嚴肅,指著面前的資料說,“判了嗎?”
“改期到後天開庭。
”審判長回答。
“我說一下我的意見。
”他說,“整個過程是草率的,是沒有證據性的。
就憑在人家屋頭搜出來贓物就定了人家的罪,這是糊塗的。
”
“可是他自己認罪了,而且還簽了字。
”
敬先生聽完了這句話,一下陷入了思考中。
幾分鍾後,從思考的狀態裡醒悟了過來。
“這樣吧,”他說,“你安排一下,我們去跟他見過面。
”
“嗯!
”審判長說,點了一下頭,“我馬上去安排。
”
一個小時以後,他們在看守所見到了蘇童,並從他那兒了解到了整個事件的一切過程。
在返回縣法院的路上,在一輛吉普車裡面,他們繼續談下去。
他說:“你看見了嗎?這裡面有問題。
”
審判長回答:“的確有些敷衍,他們辦事也太馬虎了。
”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是一個人一生的事情。
像這樣的事怎麽可以馬虎呢?這樣吧,我們調頭去一趟公安局。
”
吉普車在半路調頭往西走,十多分鍾就到了公安局的大門口。
門衛查看了他們的證件,掛了一個內部電話後還不到五分鍾,王長龍局長親自出來迎接,三人一路談,一面來到了二樓的一間辦公室。
剛才,他們三人已經談了一些,現在接著談。
“剛才,”敬先生說,“我同老李探討了一下,這娃的案子有問題。
我們到這兒來的原因,當然,也爭取你的意見。
是不是把現場重新調查,勘察一次。
如果確實是他做的案子,我們決不姑息。
不冤枉一個好人,更不能放走一個壞人,是我們的一貫作風。
”
審判長這時也點了頭,同意敬先生的意見。
“好吧!
”王長龍局長說,“這次我派最有實力的,經驗最豐富的劉黎明隊長去一趟。
”
“真是謝謝你了!
”敬先生說。
“咳!
”王局長自嘲了一聲,微笑著說,“公事嘛!
”
這時,審判長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馬上說:“那孩子的母親昨晚上在醫院去世了。
”
敬先生又一下陷入沉思中,是在沉思中含著某種悲痛,剛才那種嚴肅的表情又立馬露了出來。
接下來,他們三人商量了一下,讓蘇童先回去辦理母親的喪事,安排兩個民警,穿上便衣監督。
這邊立即行動起來,把這件案子重新調查一遍。
把開庭的時間延長一天,要在後天,要在開庭以前,調查的結果必須要準確的,沒有絲毫錯誤的報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