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借命
死亡,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我想,但凡活著的人,應該都是說不清楚的。
在真武祠的日子是充實,但也是單一的,所以,我們幾人總喜歡沒事打個磕巴。
老白曾說,他與一個陰人有過交流,那個陰人死於肝癌,晚期的時候痛不欲生,當真正閉上雙眼的刹那,反而是一種解脫。
它說,那個時候它感覺自己飄起來了,明明四周一片黑暗,卻格外的溫暖,就像是身體下面墊著無數的棉花糖一樣,柔軟而富有彈性,甚至讓它恨不得永遠都不要醒來。
讓我恐懼的是,當我閉上雙眼的刹那,我竟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個陰人說的那種感覺,溫暖,黑暗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竟有種香甜的氣息。
可我沒有沉淪進去,反而靈魂都在顫栗。
那麽,我是死了嗎?
我能扛得住斬殺龍子脈的因果,竟然扛不住砍斷一根三屍木的夭壽?
抑或是說,斬斷這三屍木夭壽太多,而我是個短命鬼,於是一命嗚呼?
我不清楚原由,但我確實害怕了,瘋狂的掙紮起來,可惜這沒什麽用,無邊的黑暗猶如會移動一樣,包裹著我,拖動著我,不斷朝著遠方飄去……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沒有時間和距離的概念,我不知道自己漂泊了多久,漂泊了多遠……
直到,我聽見了一陣撲棱棱的悅耳響動。
那似乎是……風鈴的聲音!
?
沒錯,就是風鈴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熟悉。
恍惚間,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道沉悶的怒吼,聽不出性別,就像是某種低沉的轟鳴聲發出了音節一樣。
“魂兮,歸來!
!
”
“魂兮,歸來!
!
”
怒吼聲一次比一次大,到最後,近乎振聾發聵。
黑暗,被猛地撕裂!
柔軟、溫暖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徹底寒冷。
唰!
我猛地睜開了雙眼,一縷晨曦的光芒映入眼簾,讓我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下意識的就要伸手擋住這一縷光芒,可很快我就發現,我渾身竟然凍僵了,手根本擡不起來!
而且,我感覺自己在晃?
就像是,正被擡著一樣?
這情況好像不太對呀!
!
我吃力的將眼睛掀開一條小縫隙,陽光下,雙目幾乎要流淚,然後,我看清了,老白和張歆雅二人正擡著我,兩人神情悲悲戚戚,一聲不吭的將我擡向一個挖好的土坑,鷂子哥拄著工兵鏟,面無表情的站在土坑邊上……
這特麽是要埋了我?
!
我尼瑪……
我想掙紮,可渾身僵硬,根本動彈不了,更開不了口,唯獨眼睛眯著一條小縫,這是唯一能證明我活著的方式啊!
快看我,快看我,你他媽快看看我!
!
我盯著老白,心中在咆哮。
可這兩人卻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歪著頭,就是不看我,默默把我擡到了土坑上,老白率先撒手,我上半身“嘭”的一下狠狠砸進了土坑,摔得我差點背過氣去。
“老白!
!
”
張歆雅怒喝一聲,隨即神情轉為悲戚,幽幽道:“你就不能輕點麽?
萬一他現在還知道疼呢?
”
“死了就死了,哪還知道什麽疼,他活著的時候你不說好好照顧他,每天給他多炒倆好菜,人都死了,你擱這整這些幹啥呢?
對人好不好,不是看他死了以後你流了多少淚!
”
老白面無表情的說道:“要說疼,老子現在比你們疼,你們好歹還有倆朋友,可老子一輩子就這一個哥們,可又能怎辦呢?
咱已經守了兩天一夜了,人都凍硬了,早點入土為安吧!
不過,這路還得走下去,驚蟄豁出命就是想救張先生,想在那個叫青竹的娘們面前爭口氣,咱不能落下,就讓那娘們看看,不靠他們天盟,人我們一樣能救,把這事兒做了,才叫對得起驚蟄!
”
說真的,我沒想到這個人渣竟然這麽懂我的心意。
可是,老子真的知道疼啊!
!
雖說都是追求實在的人,可咱表面上的禮數能不能也盡一盡?
又不費勁!
怎麽說也是死者為大啊!
!
啊呸,老子還沒死呢!
!
於是,我奮力掙紮了起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張開了嘴巴,正欲吭一聲,結果老白二話不說從鷂子哥那裡奪來工兵鏟,“哼哧”一鏟子土朝我臉上潑來,直接懟了我滿嘴的泥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了。
這個時候,這孫子就跟良心發現似得,總算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就像是要記住我的樣子一樣,然後……他渾身一震,總算注意到了我睜著的雙眼。
我心頭大喜,心中在狂呼:“對對,看這裡,快看這裡,我還活著,快撈我上去!
!
”
結果,老白長歎一聲,說了一句——我可憐的兄弟啊,這還死不瞑目呢!
於是,他跳下來,硬生生的合上了我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
這簡直就是實力坑兄弟,我差點被活活氣死,氣急敗壞下,興許是應了那句大力出奇跡的話,一口怒氣湧上來,“噗”的一下將嘴裡的泥巴噴了出去。
老白“啊呀”的大叫了一聲,跳將起來,大喝道:“詐屍啦!
!
快快,請黑驢蹄子,對,就是又黑又粗的那根,塞丫嘴裡,我聽說這種修行之人詐屍了格外厲害,得請大貨!
”
噗通!
鷂子哥猛地跳下來,一把將老白推到一邊,耳朵貼在我胸口聽了片刻,臉上浮現出狂喜,大聲道:“什麽詐屍了,他有心跳,還活著!
!
”
三人立馬炸了窩,跳進土坑裡,手忙腳亂的將我擡了上去。
總算沒被活埋!
我松了口氣,方才一番掙紮,讓我倍覺吃力,感覺自己就跟個孱弱的新生兒一樣,稍稍幾個小動作就耗盡了體力,隻覺異常的疲倦,腦袋一偏,陷入了昏睡中……
……
當我再一次醒來時,人已經在一個簡陋的小棚子裡了,這棚子都是山中樹木枯乾的枝椏用繩子捆紮起來搭建的,看上面的繩子,是純新的登山繩,正是我們此次出來時隨身攜帶的,外面的氣溫依舊寒冷,寒風“嗚啦啦”的吹著,不過,好賴這棚子是擋下了絕大多數的風。
我身上一層疊著一層的裹著厚厚的棉衣,有鷂子哥的,也有張歆雅的,還有老白的,旁邊就是一團篝火,明顯他們一直都著重為我保暖。
我活動了一下關節,身體已經不再僵硬,就是感覺非常非常虛弱,提不起絲毫力氣。
棚子外,老白正蹲在雪地裡處理一隻兔子,張歆雅和鷂子哥忙碌著將更多的乾枯樹枝等堆砌到棚子上,他們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長期在高原生活的人才會出現的絳紫色,但顯然這不是高原紅,而是凍得,看樣子已經在這裡駐紮了不短的時間。
我身體虛弱,實在是坐不起來,於是輕輕咳嗽了一聲。
時間和空間在這一刻猶如定格了一樣,棚子外面的三人動作幾乎在同一時間凝滯,片刻後才不敢置信的徐徐轉過頭朝我這裡望了一眼,隨後,又彼此對視片刻,接著三張臉上綻放出近乎刺眼的燦爛笑容,一股腦兒“呼啦啦”的擠進了棚子裡。
為了保暖,這棚子很小,我看見外面有三個保溫睡袋,明顯這陣子他們就在天寒地凍的環境裡鑽睡袋睡覺,一下子擠進這裡,棚子裡倒是擁擠了起來。
他們為我做了什麽,我一目了然,望著擠在我身邊的三人,鼻子一酸,倒是差點哭了。
“歡迎回來。
”
張歆雅將我從一堆棉衣中扶起,笑了笑說道:“這回你可是真真正正的從鬼門關上兜了一圈。
”
鷂子哥本來滿臉笑容,一聽這個,立即合攏嘴,掩上了滿口的白牙,闆著一張臉說道:“就你能?
就你行?
什麽遭天譴的事兒都要搶著上,莫以為你是禮官就命硬,這世上終有你扛不動的事情,就比如這一次,你已經死了知不知道?
你的壽數,扛不住斬三屍木的因果!
”
這個說法絕對是駭人聽聞的。
已死之人?
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明明活的好端端的,怎麽就死了呢?
然而,當我真正聽到鷂子哥的說法後,卻陷入了沉默,整個人顯得非常平靜。
死了?
直覺告訴我,當我斬斷三屍木的那一刹那,我確實是死了!
那種無邊的黑暗,詭異的溫暖,以及被無數棉花糖包裹的感覺,真真是錯不了的!
隨後,我又想起黑暗中的那聲怒吼——魂兮,歸來!
!
我不是個白癡,這一切都在我眼前明擺著的,在我昏迷的時候,準確的說,在我死去的時候,應當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片刻後,我點了點頭,態度很誠懇,告訴鷂子哥,我曉得厲害了,這世間冥冥中的因果,真的很可怕,難怪我師父無論做什麽,第一時間都會規避因果,連續吃了兩次虧,我已經明白規矩兩個字該怎麽寫了。
鷂子哥臉色這才稍有緩和,隨後我立即詢問,在我一個本應死去之人,為什麽現在好端端的?
究竟發生了什麽?
“借命!
”
鷂子哥眼神複雜,歎息道:“是老白借給了你二十年的壽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