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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詭異遊戲》252~253

無限詭異遊戲 笑諷嘲 8993 2024-08-23 03:34

  第252章 倀鬼(七)昨夜生業火

  東方拂曉,萬物蘇生。

  乳白色的晨光從東邊斜射入戶,驅散邸舍內的蒙昧和晦暗,連同翻飛的灰塵和星點的血跡都被蒙上一層淡薄的光輝。

  齊斯幽幽醒轉,看了眼命運懷表上顯示的時間,正好是淩晨六點整。

  他懨懨地打了個哈欠,虛著眼瞪著天花闆出神。

  他發現他在副本裏總是睡不成懶覺,無論平日裏睡眠質量多好,忙碌了一晚上有多麽困倦和疲憊,到了差不多的時候,總會和其他玩家一樣不受控制地醒來。

  就比如昨晚,他在意識到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會推翻燈籠後,就提著燈籠端坐在床上,打算徹夜不眠。

  ——雖然不知道燈籠具體有什麽用,但別讓鬼怪們輕易遂心如意總是不會錯的。

  可惜後來他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連什麽時候將燈籠放回床頭櫃上的都不知道,應當是副本的某個保障玩家休息充足的機制發生了作用。

  他最後的記憶是一聲嘹喨的打更聲,嘶啞地念了句“子時三更,平安無事”,仿佛上古巫覡宣讀的讖言。

  齊斯記得,子時是23點到淩晨1點之間的時間段。
他現在醒來,滿打滿算才睡了六個小時。

  嗯,詭異遊戲爲了避免玩家探索副本、完成任務的時間不足,在叫醒玩家這方面的服務一直很積極。

  “齊哥,窗戶怎麽黑乎乎的,還多了那麽多個洞?
”林辰從床上坐起,一眼就看到了窗戶的異常。

  原本隻有幾個小孔的紙窗經過一夜的摧殘,變得破破爛爛,表面布滿大大小小的坑洞。

  靠外頭的那面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灰,看著髒兮兮的,像是被埋進過泥土的破布。

  林辰昨晚睡得比較早,此刻精力充足,直接爬下床,走到床邊,伸出手指去觸碰窗戶上新出現的破洞。

  “這些洞看起來是被尖銳的物體從外面戳破的,覆蓋在窗外的黑色粉末應該是凝固的血液……”

  林辰憑借常識做出判斷,沉吟兩秒,看向齊斯,說出和《玫瑰莊園》第一晚過後一模一樣的台詞:“齊哥,昨晚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他昨晚在齊斯的催促下稀裏糊塗地睡著了,雖然知道齊斯不會坑害他,但如今想起來依舊覺得處處透著怪異。

  ——他睡不睡關齊斯什麽事兒?

  在他睡著後,齊斯應該是沒有立刻入睡的,對于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必然比他清楚,問個明白總沒有錯。

  齊斯聽出了林辰的疑慮,“嗯”了一聲表示肯定,不再磨蹭,從床上坐起身來。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燈籠,將昨晚發生的事刪繁就簡描述了一遍,理所當然地隱去了命運懷表回溯一分鍾的那段。

  “目前可以確定以下幾點:第一,昨天書生告訴我們的‘倀鬼隻會在子時後出沒’的資訊有誤,至少對於我們這些外客來說是這樣的。

  “基本上二更天後,屍坑裏的鬼怪就會開始沖擊邸舍,有一定概率引發死亡點,玩家暫時沒有反制手段。

  “第二,我們手中的燈籠可能是關鍵道具。
我發現燈籠內的蠟燭在接觸到外界空氣後,燭焰會變成綠色,符合《幽冥錄》中對鬼火的記載。

  “邸舍外的鬼怪大部分都會被蠟燭吸引,同時,有無形的存在會試圖推倒燈籠,引發火災。

  “第三,在‘子時三更,平安無事’的打更聲響起後,邸舍這邊的所有詭異跡象都會消歇。
尚未入眠的玩家會在副本機制的影響下自動入睡。

  齊斯的臉色因爲睡眠不足顯得有些蒼白,聲音有氣無力,仿佛隨時會一個回籠覺睡過去。

  林辰沒來由地猜想,他昨天晚上怕不是幹了什麽大事……

  然後就聽青年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昨晚我守夜到子時才睡,今晚應該是熬不住了,恐怕得換你來守夜。
希望你昨晚休息得不錯。

  “啊?
……哦哦!
”林辰不明所以地應下。

  論壇中有提到過,部分玩家會趁室友睡熟,或是獨自探索、沒下重要資訊,或是暗中佈置、坑害他人。

  齊斯又是主動分享發現,又是提出輪流守夜,應該不屬於這兩種情形。

  更何況他瞭解過,像未命名公會這種不到十個人的小公會,如果會長死了,是會直接解散的——齊斯沒道理害他。

  所以,昨晚齊斯讓他先睡,是早就計劃好了要輪流守夜嗎?

  不過總感覺邏輯不太對啊,那會兒明明什麽跡象都沒有,怎麽預料到後面會有危險的?

  齊斯看了眼一頭霧水的林辰,繼續道:“等會兒我們去鎮中看看,能不能問鎮民們借點材料,將窗戶補一補。

  “有形體的鬼怪大概率無法在玩家不主動開窗的情況下進入房間,需要重點關注的是會推翻燈籠的無形存在——晚上隻需要守住燈籠就好。

  林辰下意識就忘了糾結昨晚齊斯讓他提早入睡的問題。

  腦海中跳出一大堆狗血短篇鬼故事,他腦洞大開:“齊哥,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些鬼怪被困在鎮中,需要引路青燈才能找到輪回的路,所以才想要來搶我們的燈籠?

  齊斯掀起眼皮看他:“存在這種可能性,但是沒有切實證據。
副本中的解謎切忌想當然,不然會預設答案,影響判斷。

  “嗯嗯!
”林辰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換了個角度思考起來,“對了,從出沒時間可以看出,邸舍外的倀鬼和隱藏在鎮民中的倀鬼不是同一批。

  “到了子時,我們會不受控制地入睡,邸舍外的詭異也會退去,是不是說明副本有意要將我們和某些存在的行動時間錯開?

  “齊哥,你說子時後是不是會發生一些不能讓我們知道的大事件?

  “有一定道理。
”齊斯沒有否認,彎腰撿起床頭櫃下壓著的字紙。

  這張紙是昨晚林辰發現的,當時因爲光線太暗,看不清字,林辰又將它放了回去。

  一晚上發生了不少事,早上剛醒就開始複盤信息,兩人都差點將這張紙忘掉了。

  齊斯走到窗邊,將紙塞到林辰手中,擡手一把將窗戶推開。

  高聳的屍堆靜靜地躺在日光下,枯槁的白骨反射稀薄的晨光。

  老頭一模一樣的兩具屍體安安穩穩地躺在最上面,和昨晚一更天前看到的別無二緻,完全沒挪動過地方。

  昨晚發生的一切,好像隻是一場恐怖的夢魘,一個群體癔症般的幻覺。

  林辰被齊斯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好在窗外的屍堆在白天格外乖巧,除了氣味難聞點、樣子難看點,沒有任何異常。

  大片的白色日光從大開的窗櫺中灑落,照在林辰手中的字紙上,爲每個字眼都加了一層曝光。

  林辰下意識將上面的字念了出來:

  【……自古繁華,名流薈萃,城固兵強,往來皆富貴人家。
非兵家必爭之地,戮力同心,據守一方,或可免禍……

  【白洋河既失,各方軍民踉蹌奔走,或可踞此城,再謀起勢……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茹毛飲血,豺狼之行,切不可降……】

  這是一封書信,多處殘缺,隻能拼湊出大概的事件。

  林辰總結道:“這應該是軍中交流的信件。
在異族入侵之後,各地頻頻失守,軍民四散奔逃,有人提議據守這座城鎮,再謀求收複失地。

  他放下信紙,擡頭看向齊斯:“齊哥,這和‘倀鬼’有什麽關系啊?
昨天一路走來,這楊花鎮也不像處於戰時的樣子……”

  “也許戰爭早就過去了,這封信隻是楊花鎮曆史的某個切片——誰知道呢?
”齊斯不置可否地笑笑,“嗯,這個副本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林辰一點兒也不覺得有意思。

  副本名稱是“倀鬼”,眼下對於“倀鬼”行動的機制都還沒搞清楚,又冒出一場隱沒于曆史中的戰爭。

  這個副本的背景恐怕比想像中的還要複雜,甚至可能是那種多層嵌套的世界觀,都快趕上某些解謎副本了。

  但願……能安安穩穩通關吧。

  齊斯拾起被林辰放在窗臺上的信紙,折好後放進袖子裏,不再搭理憂心忡忡的隊友,轉身走到木門前站定。

  他伸手推了兩下木門,沒有推動。

  門外的鐵鎖還沒開,不知道管理邸舍的老頭什麽時候才能上樓,把玩家們從房間裏放出來。

  齊斯在床沿坐下,百無聊賴地盯著大開的窗口看。

  他忽然想到,因爲有屍堆鋪墊,二樓到地面的距離不算太遠。

  隻要能克服對屍體的恐懼,拿屍堆當墊腳石,很輕易地就能從窗戶翻出邸舍……

  要不要趁白天嘗試一下呢?

  齊斯陷入了沉思。

  ……

  二樓靠右的房間中,唐煜在床上睜開了眼,往右一看,沒看到仇心的身影。

  昨晚後半夜的記憶蘇生,他隱約想起,仇心趁他不注意開了窗,翻出了窗戶。

  雖然仇心翻出去後順手關了窗,但還是有幾隻鬼怪從空隙中湧了進來。

  唐煜招架了一陣,漸漸敵不過,便病急亂投醫地打開【墨魂長卷】,任由墨字浮空而起,在虛空中勾出門的形狀。

  不出所料,那些進屋的倀鬼還是有些智商的,愣是沒有鑽進長卷凝成的門中。

  唐煜又狼狽地掙紮了一會兒,情急之下,腳底絆了一跤,竟然直挺挺地摔進了長卷裏。

  等他再從長卷裏出來時,就聽到窗外傳來子時三更的打更聲。

  他莫名其妙地睡意上頭,失去了意識。

  “仇心是‘倀鬼’,每天必須殺人,如果困居在邸舍中,必定會露出馬腳,被鎮民群起而攻之。
所以她從窗戶離開了。

  “書生說倀鬼在子時前出沒,她剛好可以打一個資訊差,在子時前對付落單的人類鎮民……不過在夜間看不到影子的情況下,她要怎麽確定那些鎮民是人,不是倀鬼呢?

  唐煜冷靜地複盤發生的事的細節。

  說來也怪,發生了這樁事,他反而對仇心沒有多少怨恨了。

  被詭異遊戲無辜分到了個人嫌狗厭的身份,舉目孤立無援,脾氣差點也情有可原。

  昨晚在不確定能否找到人類鎮民殺死的情況下,終究沒有選擇直接殺死共處一室的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唐煜搖了搖頭,將使用過一次的【墨魂長卷】展開。

  飄逸如流雲的行書字跡瀑布般傾瀉,角落處印著一道道簡筆人像,皆是曾進過長卷的過客。

  這個道具市面上價值五十萬積分,實際上有價無市,是唐煜臨走前從九州公會的內部商城中兌換的。

  這些天,九州中有不少人明面上被逐出公會,實際上是爲高層的某個計劃做準備,唐煜就是其中一員。

  他們被要求肆意行事,甚至不惜自汙,展示部分屠殺流玩家的特質,以達成迷惑的效果。

  不是所有人都像傅決那樣聲名顯赫,大多數被九州以各種理由除名的有一點名氣的玩家,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非議和攻訐。

  因此,九州允許每個玩家在離開前帶走一件強力道具,作爲補償,也便於自保。

  “話說我爲什麽可以進入長卷?
之前的副本也試過,都進不去,隻有這個副本可以……”

  唐煜的目光落在【隻有靈體能夠進入】的表述上,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

  透亮如薄紗的晨光中,他的腳底下幹幹淨淨,沒有影子。

  “玩家的狀態都是靈體,也就是鬼……那麽鎮民們呢?

  唐煜的餘光瞥見床頭櫃下的一抹白色,那似乎是一張字紙。

  他走過去,將其拾起,閱讀上面殘缺了一大段記載的繁體字:

  【餘嘗病天下地志空泛,陟山涉水,力求實載。
至揚州城,惛惛然徘徊于山林,不知東西。

  【時柳暗花明,見四方之鎮,生民自得,屋舍儼然……

  【……飄飄忽驚覺,方知乃魂魄出體,神遊太虛也。

  ……

  楊花鎮的一處巷道中,清晨的陽光投下潔白的光路,落在仇心清秀的臉龐上。

  仇心惺忪著睡眼醒來,在看到周圍的環境後,登時睡意全無。

  昨夜殺死目標後,她聽到了打更聲,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在副本裏毫無防備地睡在露天,她如今想來隻覺得後怕和驚險。

  “還好,這個副本中的倀鬼不會傷害同類,我暫時不必擔心詭異的威脅。

  “目前我需要對付的,隻有主線任務、人類鎮民和其他玩家。

  仇心做出判斷,卻並沒有安心多少。

  她走出巷道,遙遙看向邸舍的方向。

  她縱然不想害人,但無疑已經回不去了。

  玩家心中的芥蒂終會成爲敵意的種子,在危機的高壓下生根發芽。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所謂信任、底線與人性,沒有人賭得起的。
(本章完)

  第253章 倀鬼(八)未見毀國帑

  齊斯終究沒有嘗試從窗戶翻出邸舍。

  原因無他,老頭的屍體還沾著血跡,下方的屍骨還掛著腐爛了一半的肉條,太髒了。
而邸舍似乎沒有洗澡的地方。

  齊斯和林辰趁著早晨光線充足,將房間從裏到外搜索了一遍,沒有找到新的線索,也無從補齊信件中殘缺的文字。

  “白洋河失守了,軍民們聚集在楊花鎮,抵禦異族的侵略……”

  林辰已經背下了信件的內容,這會兒苦惱地皺起眉頭,嘴裏念念有詞:“‘白洋河’這個地名好耳熟,我一定在現實裏看到過對應的資料,怎麽忽然就想不起來了?

  作爲信件上惟一出現的地名,“白洋河”這三個字對於齊斯來說也並不陌生。

  這大概率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地點,這個副本恐怕也和現實有不小的關聯。

  不過,從來不怎麽故意搜集資料、背誦知識點的齊斯,根本想不起來這白洋河有何典故就是了。

  在林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時,他氣定神閑道:“如果你也想不起來,就說明這個資訊並不重要,至少不是通關這個副本的關鍵。

  “詭異遊戲主要考驗玩家在武力和智力方面的天賦,而信息量雖然是計算智量的一個參數,但並不能起到決定作用,相反還有可能提供錯誤幹擾。

  “就像無法因爲農民做不出數學難題而認定他們比學生愚蠢,公平的遊戲同樣不會設置不知道某個知識點就無法破解的困境。

  林辰不明覺厲地點點頭,終於放棄繼續糾結信件的真意。

  齊斯則坐在床頭櫃邊,從背包中拿出紙筆,將之前討論出來的對副本機制的推測一一寫下。

  在命運懷表的時針劃過羅馬文“七”時,門外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布鞋踏在松垮的台階上的腳步聲,“沙沙”和“嘎吱”交替地響了一陣,才落在實處。

  緊接著,“噠噠”的腳踏木闆的聲音越來越近,在左側的房間門前停下。

  “嘩啦啦”,是解開鎖鏈的聲音。

  羅海花夫婦的房門被打開了。

  腳步聲繼續,停在中間的木門前,如法炮製地解開鎖鏈。

  齊斯早在聽到腳步聲時就站在了門口,一眼就看清了拎著鑰匙串的那個人影。

  那是一個白發蒼蒼的小老太,皺巴巴的皮膚向下耷拉著,好像一層掛下來的紗布,風一吹就會飄動起來。

  她戴一個潦草的鬥笠,披一件黑色長袍,佝僂著身形,兩條腿不堪重負地顫抖著,帶動鑰匙串也在她手中晃來晃去,發出“泠泠”的脆響。

  齊斯看著小老太身後明顯是人形的影子,微笑著問:“大娘,請問昨天帶我們來邸舍的那個老伯去哪兒了?
他說好要一直管我們吃住的,怎麽今早沒來?

  小老太聞言,緩緩將臉轉向齊斯,用沙啞的嗓音說:“這位後生,管這間邸舍的一直是我,昨晚也是我一路帶你們過來,給你們分房間的,你們忘啦?

  她態度真摯,困惑也不似作僞。

  齊斯掀起眼皮注視她的眼睛,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睡迷糊了,和夢到的事記混了。

  “隻是……我似乎確實在這一帶遇見過一位健談的老伯,和您差不多高,也是您這身打扮。

  他裝模作樣地用手比劃了一下,張口就來:“我的一個同伴昨晚不小心撞到了他,他還摔了一跤。
當時天太晚了,我們走得急,就沒仔細留意他的情況……也不知道那位老伯後來回去了沒,有沒有大礙。

  小老太側耳聽著,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在打瞌睡。

  聽完最後一句,她搖了搖頭:“這一帶都是歸我管的,隻讓外客住,是不讓其他人進來的。
我也沒見過其他穿我這身的,這身行頭隻能一個活人穿。

  沒有道理的規矩被小老太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平添幾分詭異。

  林辰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忍不住追問:“大娘,爲什麽這一帶不讓其他人來?
還有,這身行頭有什麽特殊的,爲什麽隻讓一個人穿?

  小老太面向他,笑呵呵道:“這位後生你有所不知,要是所有人都聚在這兒,怎麽分得清誰是倀鬼,誰是人呢?

  “在我們鎮啊,一身衣服就是一個行當,管邸舍的有我一個人就夠了,這行當就我一人。

  她看上去很耐心,很願意爲玩家解決疑問似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熱情好客的人類老太太。

  ——似乎是個能提供不少資訊的NPC呢,得充分利用。

  “大娘,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來叨擾您……這事屬實太古怪了。
”齊斯故作遲疑地說著,後退幾步,讓出窗戶的位置。

  太陽比之前升得高了些,從窗戶透進屋的光影收短至靠窗那張床的床腳,明晃晃得像個用顔料吐出來的格子。

  小老太見齊斯和林辰都看向同一個方向,有些遲鈍地上前一步,抻著頭朝屋裏看:“後生,出什麽事啦?
是咱邸舍有什麽問題嗎?

  齊斯指了指窗戶:“昨天一入夜,窗外就吵吵嚷嚷的,還有‘咚咚’的敲窗戶的聲音,好像有無數人聚在窗邊,要沖進來似的。

  “我本來想守夜的,但是一到子時,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今天早上起來,就發現窗戶上多了好幾個洞。

  他垂下眼,輕聲說:“而且,我總感覺窗外有好多人在看我……您說藏在鎮中的那些倀鬼會不會就躲在邸舍後頭,盯著我們這些外客下手?

  “這可不是小事哇!
我來看看是怎麽個回事。
”小老太面容一肅,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進房間。

  她站在窗前,扶著窗臺朝下俯瞰。

  半層樓高的屍堆就在眼前,白慘慘得像一座沙山。

  戴鬥笠、穿黑衣的老頭的屍體就躺在最上頭,像是山頂的點綴,離老太隻有一臂的距離。

  小老太舉目張望了半晌,神色沒有太大的波瀾,反而被迷惑織滿。

  她左右扭了扭頭,緩緩直起腰,嘀嘀咕咕地說:“沒有,外頭什麽都沒有啊……好好的山,好好的竹林,看不到個人影子,難不成都退走了?

  齊斯側目看了眼老太的雙目,內裏是一片混濁的空茫,沒有聚焦。

  看來她的確什麽都沒看到。

  或者說,她看到的景象和玩家們看到的不同。

  外面的那些屍堆究竟是什麽情況?

  是隻有老太看不到,還是所有NPC都看不到?

  齊斯的腦海中冒出《幽冥錄》上的筆記——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

  【無色曰夷,無聲曰希】

  看不見形體的是“夷”,可爲什麽NPC看不到,玩家卻能看到呢?

  是屍堆有問題,還是NPC有問題,亦或者玩家有問題?

  齊斯問:“大娘,您可以說說您看到了什麽嗎?

  “我看到了竹林……”小老太忽的止了話頭,臉上寫滿了茫然,口中喃喃念道,“你們看不到外面是什麽樣嗎?
隻有倀鬼看到的才和我們不一樣……”

  “您想多了。
”齊斯笑著打斷,“我們看得見,外頭不僅有竹林,還有山呢。

  老太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了齊斯兩眼,眼睛混濁得像是長了陰翳。

  兩秒後,她嘟嘟囔囔地轉過身,走出齊斯和林辰的房門,向唐煜和仇心的房間走去。

  搜索過一遍的房間沒什麽好多留,齊斯和林辰默默跟在她身後出了房間。

  齊斯直奔左側羅海花夫婦的房間而去。

  他有所覺察,就在他和老太交流的這段時間,羅海花夫婦那頭沒有傳出任何動靜,恐怕兇多吉少。

  對於這兩人的死,齊斯並沒有生出什麽感傷之情,反而很好奇他們的死法和死相,不知會不會有點新意。

  當然,他更在意的是,兩人的房間裏會不會留下什麽有價值的線索,比如指向世界觀的書信。

  左側的房間安靜得出奇,連氣味和色彩都寡淡得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好像什麽都不曾存在。

  齊斯走進屋,沒有看到屍體,也沒有看到人影。

  兩個大活人憑空蒸發了似的,無影無蹤。

  房間裏的床頭櫃明顯被移動過,一上一下摞在窗邊,剛好擋住窗戶。
使得哪怕到了清晨,室內依舊呈現黃昏般的暗沉。

  淩亂的被褥堆在床鋪上,昭示有人曾在此處躺過,然而此刻已經喪失了餘溫,冰冷潮濕。

  兩隻燈籠傾倒在牆角,破破爛爛的,如同廢紙。

  齊斯將擋住窗戶的那個床頭櫃搬下來,外頭的光刹那間傾瀉入戶。

  他將床頭櫃放回床邊,伸手在表面摸索了一遍,從木頭的夾縫中抽出一張泛黃的信紙,閱讀起來。

  林辰像背後靈似的跟著齊斯進屋,好奇地湊了過去,念出上面的文字:

  【此城若陷,則家國淪喪,爾輩兒女家資,皆爲奴爲帑……】

  【東南勤王者衆矣,王師既往,或餘一息。
吾輩當伐薪拾柴,焚宮毀闕。
珠玉金鼎,甯化飛灰,不可資敵。

  他習慣性地總結道:“這封信和我們房間的那封信是前後承接的關系。
他們退到楊花鎮後,連楊花鎮也守不住了,爲了不讓侵略者獲取物資,打算將楊花鎮一把火燒掉……”

  隨著林辰的講述,一種莫名的悲憤和哀戚從指尖和信紙接觸的位置滲入皮肉,白紙黑字的信在某一瞬間點綴上斑斑點點的鮮血,又在頃刻間散作雲煙。

  齊斯將信紙交給林辰,自顧自在窗邊坐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探向內裏的手摸到一把灰燼。

  不知是走馬燈還是死亡重播,他的眼前浮現出燈籠傾倒後,火焰沿著床單蔓延,滾滾濃煙中,羅建華緊緊抱住羅海花的幻影。

  與之相伴的是煙味和焦糊味,恐懼的哭聲,東西被撕碎的聲音……

  幻覺隻出現了一瞬便消逝了,無從捕捉。

  齊斯卻莫名地知曉,那是屬於楊花鎮過去的影像。

  這無疑對應著另一部分世界觀,不知和“倀鬼”有何聯系,不過看著就很麻煩就是了。

  齊斯抽回伸進抽屜的手,掏出手帕擦拭幹淨指尖,看著林辰淡淡道:“昨夜這裏著了一場火,應該是燈籠傾倒時,羅海花夫婦沒來得及制止,導緻的火災。

  “啊?
著火?
”林辰環視一圈,不懂就問,“這房間幹幹淨淨的,陳設也沒有損壞,看著不像是著過火的樣子啊。

  “誰知道呢?
”齊斯撿起地上的一隻燈籠,和記錄思路的白紙一併放到床頭櫃上,“如果你真的好奇發生了什麽,今晚我們也許可以試試不管燈籠,任由它翻倒在地,看看會有什麽後果。

  林辰:一點兒也不好奇,謝謝。

  他猶豫兩秒,小心翼翼地問:“齊哥,羅老師他們人呢?
是從窗戶出去了嗎?

  在副本裏的夜晚失蹤,基本等同於宣告了死刑。
但林辰依舊不願意相信最大的那個可能性。

  羅海花夫婦雖然才剛和他認識一天,但看上去都是不錯的人,他打心裏不希望這樣的人輕描淡寫地潦草死去。

  “也許吧。
”齊斯沒有戳破林辰美好幻想的打算,“看不到屍體,一切就沒有定論,說不定隻是進入其他空間了。

  他不鹹不淡地寬慰一句,盯著床頭櫃上的燈籠,思緒漸漸飄遠。

  一般來說,總人數隻有七人的副本,不可能在第一個晚上就大規模地死人。

  同一個房間,同一個死亡點,也不可能一次性帶走兩人。

  這太浪費,太不經濟了,不符合遊戲設計的一般規律。

  更何況,就齊斯昨晚的經曆來看,燈籠傾倒的速度並不算快,正常人完全能反應過來,在事態不可挽回前將其扶住。

  羅海花夫婦雖然年紀不輕,但作爲老玩家,不可能連這點反應速度都沒有。

  再不濟,他們也該有保命道具,哪怕是作用條件苛刻的消耗品。

  無論如何,這兩人都不該一起莫名其妙地死在第一晚,而且死得無聲無息……

  另一邊,小老太打開了唐煜和仇心的房門,不知說了些什麽。

  很快,唐煜清脆的聲音在樓道間大著嗓門響起:“大娘,我真沒有殺她,一早上醒來她就不見了,你信我!

  小老太笑著說:“我信啊,倀鬼害了人會有血,你身上沒有血的味道,你沒害人。

  “謝謝大娘……”

  “不過啊,你那位同伴應當是從窗戶走的,你們夜間開了窗,還不知道有沒有倀鬼進過屋……”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還好端端地站著呢,又沒死……”

  “誰知道現在的你是人是鬼?
今晚啊你得再回我這兒,再關一天。

  “我靠!

  齊斯將一人一NPC的對話聽得清楚,低垂的眼簾遮去眼底的晦暗。

  倀鬼的人選有著落了,這很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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