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腳步聲傳來。
李子安回頭,一眼受驚。
大殿盡頭,一個身披金色仙袍的老者正往門口走來,面容清瘦,神采飛揚,正是那畫聖張仲素。
再看他身後,那座雕像不見了。
其實不是不見了,是雕像從供奉雕像的基座上走了下來。
幻玉突然一閃,鑽進了李子安的懷裡,藏進了創世之書中。
來的是時候她表現得相當兇悍,連張仲素的神像都不放過,衝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可是現在張仲素“活了”,她卻害怕了,躲進了創世之書中,不敢相見。
她也就這麽點膽量了。
李子安也顧不上她了,他看著緩步走來的張仲素,暗地裡做好了迎敵的準備,面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衝著張仲素微微一揖:“前輩,晚輩應約而來,我們終於見面了。
”
“呵呵呵。
”張仲素一串朗笑,“你我鄰居,不必客氣。
”
李子安微微愣了一下,腦海之中隨即浮現出了煉奴那寒磣的墳墓,頓時明白張仲素的意思了。
煉奴的墳就在城外,距此不遠,還真算是鄰居。
可就兩座墳的規模和檔次而言,張仲素住的是豪宅,煉奴住的是老破小。
張仲素邁過了高高的門檻,來到了李子安的身邊,視線下沉,看著廣場上的百姓。
李子安近距離的觀察張仲素的衣服、皮膚,看他是不是死人。
可是結果讓他感到驚訝,張仲素的皮膚紅潤正常,血液流動正常,還有呼吸,明明就是一大活人。
“別看了,死人有什麽好看的?
”張仲素說。
李子安:“……”
張仲素淡然一笑:“煉奴兄,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
李子安的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前輩的話讓我感到困惑,若說不可思議倒也不至於,還請前輩解惑。
”
他的內心豈止不可思議,都特麽快驚爆了,可該穩還是要穩住。
“你看他們。
”張澤山擡手指了一下廣場上和大街上的熙熙攘攘的百姓。
“看他們什麽?
”李子安問。
張仲素說道:“他們也是死人。
”
李子安的背皮又涼颼颼的了,他面對的不是張澤山一個死人,而是偌大一座鬼城裡所有的死人。
這種奇遇又有幾人經歷過,他此刻的感受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過,他始終很穩。
張仲素又說了一句:“他們曾經都是鮮活的人呐,也都是我的子民,然後有一天這一切都毀滅了。
”
“前輩,你是指天界九九歸一的那一戰嗎?
”李子安問。
“戰?
”張仲素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長歎了一口氣,“戰個屁啊。
”
李子安說道:“如果可以的話,請前輩講講。
”
張仲素收回了視線,笑著說道:“何須我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知道一家酒樓的桃花酒不錯,我帶你去嘗嘗。
”
李子安正要婉拒,張仲素的腳下一點便飛了出去,他沒有選擇,隻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張仲素飛臨廣場。
廣場上的百姓紛紛擡頭來看,卻沒人跪下行大禮,大多數都是擡頭看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甚至還有孩子擡手指著張仲素,笑著叫喊:“畫畫的老張頭出來啦,老張頭出來啦!
”
“爬人家小媳婦的牆頭,看人家小媳婦洗澡,羞羞!
羞羞!
”還有孩子叫嚷,用手指刮臉。
張仲素面不改色,怡然自得。
李子安卻忍不住看了張澤山一眼,有點刮目相看的感覺。
堂堂畫聖,居然有這樣的癖好?
不愧是搞藝術的畫聖啊,不走尋常路。
剛過廣場,張仲素就落了地,然後往一座酒樓走去。
李子安跟在他的身後。
站在門口的小二將一塊抹布往肩頭一甩,對著張仲素深深一揖:“老張頭來啦,今兒剛好有老酒裝壇,你老來得正巧,有口福咯。
”
張仲素笑著說道:“那廢什麽話,快快上酒,再弄幾道好菜,我要好好款待我的鄰居。
”
那小二看了李子安一眼,一臉諂媚的笑容:“這位爺面生,怎麽是你老的鄰居呢?
”
張仲素呵呵一聲笑:“城外那家,你小子不記得啦?
”
“哎喲,原來是筆聖,失敬失敬。
”店小二衝李子安深深一揖。
李子安卻愣在當場,風中淩亂,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了。
你麻痹的,墓碑上有筆字就是筆聖,你讀了幾年書啊?
“筆聖,從未見你老來串個門子,你老想必是出遠門,這才回來吧?
”小二話多,很是熱情。
李子安不想跟他說話,隻是淡淡的點了一下頭。
筆聖,你媽才是筆聖,你們全家都是筆聖。
“多嘴,快去打酒。
”張仲素打發那個小二走了,他領著李子安上了二樓,選了一張窗邊的桌子。
這個位置,一眼就能看見廣場。
李子安與張仲素對面而坐,他看著廣場上的那塊巨大的墓碑,那種如在夢裡的感覺越發的強烈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屁孩走到了那墓碑前,掏出小雀雀就在墓碑腳下尿了一泡。
李子安看了張仲素一眼,試探地道:“前輩,那小孩在你的墓碑前尿尿,沒關系嗎?
”
張仲素笑著說道:“不妨不妨,孩子而已。
”
李子安還是忍不住心中困惑,又說了一句:“前輩,你是此間的主人,可是我看這裡的人對你……”
“並不尊重我,對嗎?
”張仲素反問。
李子安點了一下頭,等著張仲素往下說。
張仲素說道:“我的確是此間主人,可我跟別的聖人不一樣,我從不拿人當下人,在我的世界裡沒有一個奴隸,所有的人,始族的仙人、天奴和妖精,都是平等的。
我的宮殿裡也不設衛兵,他們不是不尊重我,是把我當家裡人啊。
”
李子安心中肅然起敬。
他不也想做這樣的事嗎?
解放天界受壓迫的天奴,打造一個眾生平等的世界。
他的事業八字還沒有一撇,可張老頭卻已經做到了。
小二端著一隻托盤過來了,那托盤上放著一壺酒,兩隻酒杯,還有三盤下酒的菜,一盤蒜苗回鍋肉,一盤麻婆豆腐,一盤宮保雞丁。
此間的廚子有可能是個川廚。
也有可能是考慮到了筆聖的籍貫,特意準備的。
可對於筆聖來說,這卻是一個詭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