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驟冷,謝敏之剛打開房門就猛得關上,瑟縮著脖子鑽回被子裡。
他玉去拉他,還被他一把拍開。
喬竺見了,也催他別賴床,
“今天要去的地方比較多,快起床。
”
謝敏之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坐在鏡子前別扭地紮頭髮。
喬竺沒了耐心,直接掰正他的肩膀,接過梳子,三兩下就給他梳了個利落的高馬尾。
他玉見了,也要喬竺給她編辮子,喬竺為了趕緊出門就也給她編了。
等他玉歡歡喜喜地換上衣服,才發現謝敏之還呆呆地坐在鏡子前,一遍又一遍撫摸自己平滑的後腦杓。
“別摸亂了,快穿鞋,出門了。
”
三人急急忙忙出門,越走越冷,這才意識到是該置辦冬衣了。
好在夜闌坊旁邊就是成衣店,三人直接進去挑選。
付錢的時候,他玉剛準備解荷包,喬竺已經把錢付了。
“喬娘子~”他玉看喬竺和眼神都變了,恨不得撲上去抱她。
“乾正事。
”喬竺趕緊打斷她的撒嬌,以免耽誤時間。
她一心查案,風風火火,奈何總有人拖後腿。
謝敏之的衣領怎麽都系不好,杵在店裡手忙腳亂。
“你不是手巧的嗎?這都穿不上……”
喬竺直接上手幫他穿,將扣子扣到最上面,勒得他氣都喘不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手腳冰涼的謝敏之偏偏臉是滾燙的。
終於來到夜闌坊,坊主一見喬竺出示的玉佩立馬配合,拿出來全部喜燭訂單一一核查。
“在這裡——龍鳳喜燭兩百對,系……平侯府範世子定製,時間……就在一個月前。
”
“確定嗎?”喬竺一邊結果訂單和圖紙,一邊問,“揚州婚俗裡有說要贈送賓客喜燭的嗎?”
“娘子說笑了,哪有送喜燭的,送喜糖喜酒喜果的還差不多。
”
喬竺雖然沒在揚州參加過婚禮,但她印象裡喜燭都是給新人點的,平時沒人會點著玩兒。
那曹彰的家裡為什麽會有範值為迎娶涓涓而定製的喜燭呢?
“燈籠!
”他玉突然叫到。
喬竺心領神會,立馬支開坊主,然後和其他兩人商議,
“你的意思是,曹彰屋裡的喜燭其實是涓涓丟失的燈籠裡拆下來的?”
這倒說得通,涓涓作為新婦,夜裡提一盞用喜燭照明的燈籠就很合理,而且曹彰房間的喜燭底部是破損的,很可能就是拆的時候拆壞的。
這個曹彰,果真不簡單。
假設曹彰是兇手,他傍晚潛入侯府,殺了範值,然後怎麽辦?就該立即逃回去,並且因為心虛而避免接觸範值的案件。
但是蠟燭是夜裡涓涓帶回來的,曹彰必然要在春水閣藏很久才能等到涓涓和她的燈籠,何必冒險就為了一根蠟燭呢?再假設曹彰殺完人要布置現場,將範值擺弄成撫琴的模樣,因此耽誤了時間,後來涓涓進門,他趁亂離開,還順走了蠟燭,這也說不通,他忙著逃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而且隻有蠟燭沒有燈籠,燈籠哪兒去了,蠟燭是不是有什麽特殊象征?
“你們說,曹彰為什麽要殺範值,活著的範值和死了的範值哪個對他的價值大?”喬竺提出問題。
謝敏之搶先答道:“必然是人活著才有價值。
曹彰是靠著平侯府發家的,範值和他越親密,他越好利用這種關系在官場上左右逢源。
”
他玉不這麽認為:“侯府仆人說,平侯多次拿範值和曹彰比較,還揚言生子當生曹彰,曹彰會不會因為這個緣故想要頂替範值?”
“繼續。
”喬竺顯然對她的猜想更感興趣。
“雖說曹彰出生低,在侯府名聲不好,但是平侯一直以來給他的假象都是讓他覺得自己比範值優秀,還認他做半個兒子,日積月累,這種不甘心就會吞噬他的理智,讓他生出貪念。
他沒有親人在世,也沒有妻妾規勸,一個人在家最容易異想天開白日做夢,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他以為殺了範值,侯府後繼無人,平侯就會把他當做親兒子,侯府家業也會歸他所有,如此誘惑面前,他殺人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
“鳩佔鵲巢。
”喬竺微微點頭,表達認可。
謝敏之有些不高興了,擺弄自己的發尾,一言不發。
“走吧……”喬竺走出去幾步,才發現謝敏之沒跟過來,隻得退回去,“你怎麽了,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狀態?”
“沒什麽。
”謝敏之悶聲悶氣地敷衍道。
他玉似乎看出點端倪,心裡也不是滋味,自覺無趣,就故意和喬竺離得很遠。
三個人一路上都不說話,反叫喬竺有些不習慣,她主動開口化解尷尬地氣氛,
“我們現在不急著抓曹彰,先去紅香樓打探些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
謝敏之,你的千絲萬縷機關帶了嗎?”
背後的謝敏之發出心不在焉的“嗯”,喬竺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麽。
她繼續部署:
“一會兒你們和我分開走,我一進門,你們就在前後門分別布上千絲萬縷機關,確保不讓消息洩露出去。
”
“好。
”他玉答應得很快,反叫喬竺擔心。
“你……實在攔不住不要硬抗,安全為上。
”
至於謝敏之,喬竺回頭看他,他正眼神飄忽,不知道發呆發到哪個山頭。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喬竺進門後直接亮出長公主的玉佩,無人敢阻攔,任由她上了四樓。
周娘姍姍來遲,滿面倦容,臉上的妝像是胡亂抹上去的,比平日裡要憔悴不少。
她朝著長公主玉佩盈盈一拜,還保留著年輕時的身段,隻可惜優美不再,隻剩力不從心。
“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涓涓雖然是我們這兒出去的,但我們確實什麽都不知道,涓涓的房間也被翻了個底朝天,您現在來還能查到什麽呢?”
不用看都知道,涓涓的屋子裡必然沒有有用的線索,喬竺也不是衝這個來的。
“我是來找你打聽點消息的。
”
“娘子請問,我知無不言。
”周娘揉著太陽穴,慢吞吞坐下來,看來這幾天被官府的人折騰得不輕。
透過茶室的窗戶可以看到整個大堂以及正門,雖說白天不營業,樓下還是有幾個宿醉的散客,謝敏之負手站在門口,背對著大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娘的目光也順勢看下去,滿心惱怒卻不敢發作,隻能小聲嘀咕。
“周娘在這裡待了有些年頭了吧?”
“是,我七歲就來紅香樓了,如今已有三十三個年頭。
”
“三十三年……真是不容易。
紅香樓乃廣陵第一風雅之地,但凡有點名氣地位的人都會光顧,周娘想必都認識吧?”
“說都認識是假的,但隻要來過三次,我必然能記住他的面孔。
”
“很好,那就請周娘替我認認這個人。
”
喬竺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張畫像,展開給周娘看。
周娘定睛一看,瞬間大驚失色,不敢說話。
“但說無妨。
”喬竺擺弄著玉佩,意味深長地笑了。
————————
他玉守在後門,百無聊賴,就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王八。
畫到第七個王八時,後門終於有動靜了。
四個武夫打扮的人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來,一把推開後門,指著她的鼻子罵道:
“哪兒來的野丫頭,快滾!
”
他玉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膝蓋,絲毫沒被他們嚇唬道。
“奉長公主之令調查紅香樓,在此期間,誰都不能離開。
”
“什麽長公主短公主,老子進出自己家門還有受你限制了?滾!
”
為首的武夫極其囂張,一邊說著一邊上手推搡他玉的肩膀,他玉瘦瘦小小的身體被他輕而易舉地推開,他立馬像是找到什麽惡趣味,也不急著離開了,一步步逼近。
他玉緩緩後退,始終保持一尺距離,直到後背貼上巷牆,才停住。
面前四人則越笑越猖狂,繼續靠近。
她的手裡捏著謝敏之給她地千絲萬縷機關彈丸,但顯然是沒有使用的,否則這四個出門的一瞬間就碎一地。
“小丫頭,我看你小臉兒挺嫩,讓爺摸摸好不好?”
說著,為首的武夫就朝他玉伸出手。
不等他的笑容得到滿足,那張猥瑣的面孔突然青筋暴起,五官扭曲,他捂著自己的下體,痛苦地哀嚎,跑出去沒幾步路就倒在地上滿地打滾,隨著他的翻滾,腥臭的血跡染紅了土地。
看到同伴的慘狀,其餘三人俱是雙腿一緊,連忙退後。
他玉一臉平靜地將手裡血淋淋的樹枝丟掉,朝三人勾勾手指,
“不是想摸嗎?來啊。
”
看著一臉純良無害,隻有躺在地上的人知道她出手有多很辣。
最終三人架著受傷的同伴灰溜溜地回了院子。
————————
從紅香樓出來,已經是傍晚,三人找了一家酒樓吃飯。
看喬竺不緊不慢地洗手,他玉便問:
“是問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嗎?”
喬竺搖搖頭,沒有回答,而是問端盆的跑堂,
“今天廣陵城有死人嗎?”
“啊?”跑堂顯然被問懵了,結結巴巴道,“死、誰死?城西采桑巷的郭媼壽終正寢算嗎?”
“當然不是問這個,是問你有沒有發生命案。
”謝敏之不耐煩地看跑堂,語氣很是不爽。
“沒、沒!
”跑堂趕緊否認,www.uukanshu.net“小的本本分分,不是,我們整個酒樓都本本分分……”
他顯然是誤會什麽了,喬竺擺擺手讓他下去。
謝敏之又拿著他那副不爽的語氣問喬竺:
“你問這個做什麽?你在紅香樓打探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嗎?”
等著他的不是答案,而是一記重重的腦瓜崩。
“我忍你很久了,你今天是怎麽了?”
明明挨了打,謝敏之卻突然舒服了一般,渾身的氣場都變清亮起來,此時捂著腦袋傻傻地朝喬竺笑:
“主人別生氣,我不敢了。
”
得到這類保證,喬竺自然不信,但她出了氣就夠了。
於是她回答起上一個問題,
“你們知道從我們早上出門開始,背後就跟著尾巴嗎?”
“啊?”他玉將吃了一半的丸子吐出來,“平侯府的人跟蹤我們?”
“準確來說,是官府的人跟著我們。
”
“那不還是一樣嘛,他們和平侯沆瀣一氣。
”他玉一臉如臨大敵,“完了完了,平侯肯定知道我們在查曹彰,他要殺曹彰了。
”
“事實呢?”喬竺挑眉,“今天沒有死人,起碼像曹彰這樣有頭有臉的人沒死,否則消息靈通的酒樓跑堂怎麽會不知道。
”
“主人你的意思是……”謝敏之也想加入討論,但他憋了半天還是洩氣了,“我不知道主人的意思。
”
喬竺無奈地看向他,搖了搖頭直歎氣,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故意讓平侯知道下一個目標是曹彰,他為什麽不下手?”
因為,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