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黑的。

　　上、下、左、右、前、後……

　　這是夢——不，不是夢，是他沉睡後的世界。

　　他的意識時而會這樣清醒，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混沌的，無知的，毫無感覺的。

　　這並非他所想。

　　他更希望他永遠不會清醒。

　　這樣，他就不需要面對他不想回去的世界。

　　沉下去吧、沉下去吧……

　　他是這麽想的，自我催眠著。

　　“……紀時笙！
”

　　忽然，一個聲音，劃破了黑暗，鑽入他的耳中。

　　那聲音不斷呼喚著他的名字，從平靜，到激動，帶著憤怒，帶著誓不罷休的氣勢——

　　“紀時笙！
”

　　“紀時笙！
”

　　一聲又一聲，不管他想不想聽，不管他想不想醒，那聲音好像一定要將他快要沉底的意識拉扯出來似的，一直沒有停下來！

　　他掙紮著，想要去無視，可那聲音卻莫名其妙總能從他腦海中響起，他甚至分不清他是真的聽到了那個聲音，還是他因為太過思念出現了幻覺！

　　別再叫了，別再喊了，不要再執著我了——

　　墨念！

　　那個名字被他記起來的瞬間，周圍的黑暗湧動著，仿佛浪潮般擠壓著他，他窒息、痛苦，最後——

　　“唰！
”

　　在這樣的掙紮中，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景色再也不是黑暗混沌，是正相反的純白，刺得他眯起了眼。

　　他這是……在哪?

　　剛醒來，他有些茫然。

　　“哢啦。
”

　　正在這時，他聽到了什麽聲響，像是開門的聲音。

　　門?

　　他轉動有些僵硬的脖子，朝聲源處看去，一張微微怔住的好看臉龐，映入他的視線。

　　“……醒了?”

　　兩人對視數秒後，門口的女人才開口，似乎剛反應過來。

　　“你……為什麽會回來?”

　　他也反應過來了，皺著眉，虛弱的聲音一片冰涼:“墨念。
”

　　墨念走進屋內，反手將門關上，她無視男人慍怒的眼神，坐到床邊。

　　“這麽跟我說話，證明你是紀時笙吧?”墨念淡淡道。

　　“回答我的問題！
”

　　紀時笙沒有讓墨念回避掉他的質問，“我明明讓你離開了——”

　　“為什麽兇我?”

　　墨念打斷紀時笙的話，她露出委屈的表情。

　　紀時笙見她這樣不禁愣了愣，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道:“我不是在兇你……”

　　說完，紀時笙瞥見墨念眼中的笑意，他話語一頓，皺起眉頭道:“墨念，你手術結束了?”

　　他居然也有上墨念當的一天！

　　“很早以前就結束了。
”

　　墨念收起臉上那副偽裝的委屈，她對紀時笙淡淡一笑:“大部分時間裡，我隻是在調整自己接受這些闊別十多年，有些陌生的感情而已。
”

　　說完，她看著紀時笙，忽道:“好久不見，紀時笙。
”

　　兩年了。

　　她為了這一天，足足忍耐了兩年時間。

　　“可以的話，我覺得永遠不見面是最好的選擇。
”紀時笙冷冷說話，他藏在被子裡的手緊緊握住，顫抖著，忍耐著。

　　“你對我說這種話，我會哭的。
”墨念輕聲道。

　　紀時笙聞言，心臟忽地揪緊，但他臉上沒有表露出半點掙紮，仍是那般冷淡，說道:“你覺得我還會上第二次當嗎?墨念，你別裝了……墨念?”

　　然而，紀時笙話沒說完，就看到墨念紅著眼睛別開了臉。

　　“嘁。
”

　　墨念低低哼了一聲，她擡手抹了抹眼角，接著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盯著紀時笙看，她一字一頓:“紀時笙，沒有誰比你更沒良心了。
”

　　紀時笙呆在那兒，一時怔怔，不知所措。

　　墨念……真的哭了。

　　紀時笙聽她說那句“我會哭的”時候，還以為墨念不過是在唬他。

　　可沒想到，墨念真的會哭，她真的……

　　很難過。

　　因為自己。

　　一想到這個事實，紀時笙的胸口就堵得慌。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

　　紀時笙對墨念少有沒用那種可以偽裝的冷冰冰口氣，而是帶著悲傷，他沉聲道:“你走之後，就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再見我，我隻會讓你不開心。
”

　　“我知道。
”墨念答道。

　　紀時笙一愣:“既然知道，你為什麽……”

　　“還不懂嗎?”

　　墨念反問，又道:“就算知道你會故意讓我不開心，我還是想見你。
”

　　紀時笙呆了呆，接著有些慌亂道:“墨念！
我看你是瘋了！
你手術真的成功了嗎?還是再回醫院待一段時間，冷靜一下想想吧！
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麽奇怪嗎?”

　　“你知道我術後康復吃了多少苦嗎?”

　　墨念反問:“要是知道的話，你還會讓我回去嗎?”

　　紀時笙呼吸一頓，他下意識看著墨念，甚至連“我不想知道你的事！
”這樣的狠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至少在這件事上，他無法欺騙自己，他是想知道的。

　　“你對我什麽都不知道，還總是大放厥詞，替我做主……”

　　見紀時笙不說話了，墨念用抱怨的口氣說道:“你以為你是我的誰?你憑什麽亂揣測我的想法，替我下決定，擅作主張地認為留在你身邊我會不高興，想方設法把我推開?你當你誰啊！
”

　　“墨……念?”

　　紀時笙頭一次被墨念這麽“罵”，他有些懵，眼前這個把他罵的狗血淋頭的女人，是墨念沒錯吧?

　　“是我，你沒看錯，也沒聽錯。
”

　　忽然，墨念的聲音從紀時笙耳旁響起，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

　　紀時笙心中一跳，他看著墨念，默不作聲。

　　“你以前仗著我沒有感情，對我說那些過分的話，還總在工作上為難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沒記著?你真以為我永遠不會報復嗎?”

　　墨念幾個問題將紀時笙問蒙了，她語速飛快:“我都記著呢！
我都記得很清楚！
一筆一筆記在了‘紀時笙欠我的帳’上！
你以為你賠我一筆手術費就能把你欠我的都還了?休想！
做你的春秋大美夢吧！
你欠我的太多了！
僅憑那些怎麽可能還完?”

　　“所以——”

　　墨念話鋒一轉，她臉上激烈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奈，“所以紀時笙，你要給我好好活著，別想著逃避，把紀青墨和時盛推到我面前頂包，你欠的債，必須由你親自還我，我不要別人，我隻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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